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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白衣归乡

    洛阳,张府。

    张恒一大清早起床之后,便一头钻进了书房。

    直到三竿之后,他还是没有出来。

    天下一统已经有段时间了,出征的大军也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

    这四年来,外面虽然在征战,但张恒也没有荒废时光,一直在进行内部治理。

    时至今日,已经初现成效。

    反正大的框架已经定下来了,行政体系也完善了,接下来只要将法令推行天下就行。

    至于朝堂上,只要刘备和下一代接班人不胡作非为,国力自然会一点点恢复,下一个盛世就在不远方。

    以张恒的目光和见识,只能看到这一步了。

    再远的未来,他也不知道。

    不过未知也挺好,因为它代表了希望。

    人力有时而穷,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在掌握。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张恒已经做的够多了。

    再后面的事情,他只能选择相信后人的智慧。

    无奈也好,欣然也罢,都只能如此。

    张恒静坐在书房中,面前摆放着一把佩剑,正是昔年刘备赠予他的佩剑。

    见此剑,如见刘备!

    这是一个很大的权力,但这些年张恒却很少使用。

    如今,也是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了。

    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想着,张恒坦然一笑,目光中带着释然后的洒脱。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剑,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今日并不是上朝的日子,但张恒却可以随意出入皇宫。

    通传之后,张恒却被召进了东宫。

    刘备称帝后,刘禅自然也水涨船高的成了太子。

    今日不上朝,刘备忽然心血来潮,摆驾东宫考校太子的功课。

    刚好恰逢张恒求见,他便命人召了进来。

    毕竟张恒还是太子的老师,与他一起考校却是正好。

    “参见陛下!”

    望见刘备和下方坐得端正的刘禅,张恒赶紧走上来行礼。

    “免礼。”刘备笑着挥了挥手,“子毅今日怎么如此有空,前来看望朕?”

    刘备还是以前那个刘备,并没有因为成为天子而改变,更没有疏离群臣。

    “闲来无事,只是来看望陛下。”张恒笑道。

    闻言,刘备微微一愣。

    这种话,可不容易从张恒口中听到啊。

    刘备摇头一笑道:“你来得正好,刚好朕也要考校太子的课业,你这个当老师的正好旁观。”

    “遵命!”

    张恒拱手道。

    说着,张恒便在刘禅身旁坐了下来,听着刘备对他的考校。

    虽说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但刘禅显然颇为勤奋,面对刘备的问题,却是对答如流。

    当然,刘备本人也没太多的文化,自然不可能在学问上出什么难题。

    眼看难不住刘禅,刘备便把目光看向了张恒。

    张恒只得报以苦笑。

    他当然明白刘备的意思,但天底下哪有父亲故意刁难儿子的,这恶趣味也太恶劣了些……

    见张恒不肯出手,刘备只好惺惺作罢,结束了对儿子的课业检查。

    刘禅离开之后,刘备这才开口笑道:“子毅,你今日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闻言,张恒面色忽然严肃了起来,将腰间佩剑解下,双手递了上去。

    “臣此来,乃是归还陛下的佩剑。”

    刘备这才注意到,张恒手中的,正是自己当年的佩剑。

    眼中露出一丝怀念后,刘备伸手拿了起来。

    不过片刻后,又还给了张恒。

    “当年赠此剑与你,便是给你一个信物。如今天下已定,此剑也没了用武之地,朕又何必收回,你且留着吧。”

    可张恒却摇了摇头,再次将佩剑递了过去。

    “这……”

    刘备目光中露出一丝不解。

    张恒却笑道:“臣此来,除了归还佩剑之外,还要请辞。”

    这句话声音虽然轻,但落在刘备耳中,却无异于一记炸雷,震得他当场站了起来。

    “什么,你要辞官?”

    张恒点了点头。

    “不准!”刘备皱眉道,“子毅,你发什么疯!天下初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你乃朝廷栋梁,没有你的辅佐,我如何治理天下,使百姓安居乐业!”

    激动之下,刘备连自称都变了。

    可张恒的态度却无比坚决。

    “陛下容禀。这些年征战杀伐,臣已经甚是疲惫。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咸平,臣也该到了功成身退之时。”

    “你还如此年轻,退什么退,不准!”

    张恒继续苦笑道:“陛下,臣生平大愿,不过是天下太平。如今志向已伸,余愿足矣。臣现在只想归居乡里,耕读为乐,还望陛下恩准。”

    “不准,不准,就是不准!”

    刘备气得吼了出来,“子毅,你方才的话我全当没听见,拿着佩剑赶紧回去吧。”

    面对刘备的暴跳如雷,张恒却目光坦然,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下刘备慌了,神情中露出了一丝惶恐。

    “子毅,你为何要弃我而去?难道是嫌封赏不够!”刘备赶紧挽留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居功至伟,得到的封赏确实少了一些。但你还年轻,咱们君臣长久相伴,日后必然会再有封赏……你若是觉得我亏待你了,我立刻给你再加封赏就是。

    来人,下诏给丞相再增食邑万户……”

    张恒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深知臣之为人,又何必如此。”

    刘备沉默了,挥出的手却是停在了半空。

    良久之后,他再度将目光看向张恒。

    “子毅,你当真要弃我而去?”

    张恒开口解释道:“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臣本就不想为官,这些年也是勉力支撑而已。再者……臣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

    “为何?”刘备还是不明白。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张恒笑道,“无论是尚书台群贤,还是都督府众人,大多是臣一手举荐。朝中重臣,也大多是臣的门生故吏。如此权势,已然到了顶峰,正当激流勇退。”

    说到这里,刘备总算明白了张恒的疑惑,连忙开口道:“子毅何必如此多虑,门生故吏遍天下,正说明你能力出众,为世人所钦佩。而且你我兄弟手足,绝无生疑之时。”

    说到这里,刘备不禁压低了声音。

    “子毅放心,我绝不会向高祖那般……”

    “陛下宽仁,此乃海内所共见也,臣自然无所怀疑。然世间之事,大多身不由己。站在了臣这个位置上,却是已经尾大不掉了。

    因此,为免生隐患,为江山社稷计,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官归乡,安度余生!

    反正臣只是归乡而已,洛阳距南阳不过数百里。若有为难之处,陛下尽可遣人前往南阳询问于臣。”

    嘴上虽然是随叫随到,但张恒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为了彻底瓦解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这次离开后,却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闻言,刘备还想再劝之时,张恒却已经跪了下去,郑重行了个大礼。

    “子毅……”

    刘备有心继续劝阻,却终究找不出合适的言语。

    他何尝不知道,张恒做的是正确的。

    但正因如此,他才对张恒更加不舍。

    除了张恒不贪恋权势之外,更重要的是多年的手足情谊。

    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也许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沉默良久之后,刘备伸手将张恒扶了起来,幽幽开口道:“子毅,你若真疲惫不堪,我准许你暂且辞官归乡就是……只是你走之后,谁可接任?”

    张恒摇了摇头,“丞相一职,权柄甚重,不宜轻授于人,臣请陛下废丞相之职。”

    闻言,刘备再度沉默了,却是不置可否。

    张恒继续拱手道:“昔年,陛下曾问臣,若是太子柔弱,如何驾驭这满朝骄兵悍将。而彼时臣回答说自有办法,如今臣将归去,便在临走之前,帮陛下解决这个难题吧。”

    ……

    两个月后,关羽和张辽的大军班师回朝,正式抵达了洛阳。

    对于两人的功劳,刘备自然是给予了高度赞赏,同时给两人加官进爵。

    然而,就在封赏的半个月后,丞相兼都督府令张恒却召开了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的内容,确立了部队轮换制度。

    从今往后,一位将军率领一支军团,不得超过五年时间!

    五年之期一到,便得立刻调动,不可继续统领原本的部队。

    凡战功卓著者,都应升入都督府。

    而入府之人,非有战事一律不得统兵!

    这两条制度的建立,就是为了防止将领拥兵自重。

    听到张恒的命令后,都督府众人虽然震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而是乖乖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如此,刘备所担心的骄兵悍将刘禅无法驾驭的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

    至于这道枷锁能持续多久……

    只要朝廷依旧强盛,就没人敢破例。

    如果朝廷衰落,便是这项制度依旧存在,也会被人从其他地方钻到空子。

    至于尚书省那边,就简单多了。

    张恒以丞相的名义下令,今后尚书台成员,皆不得兼任它职,防止权柄过大。

    做完了这两件事情之后,张恒的任务算是彻底完成了。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一切正常运转,未来四十年内,都不可能出现威胁统治的权臣。

    ……

    清晨,张恒从床榻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荀采却早已起了床,见张恒睡醒了,便赶紧拿着衣服走过来,伺候张恒穿衣。

    可张恒看了看荀采手中的朝服,却摇了摇头。

    “不穿这套。”

    荀采一愣,转身又拿出了另一套朝服。

    张恒再度摇了摇头,“也不穿这套。”

    “今日不是朝会嘛,为何不穿朝服?”荀采纳闷道。

    “谁说要上朝了,不去。”张恒笑道。

    “那去哪?”

    张恒笑道:“春光正好,咱们去外出游玩一番。”

    闻言,荀采却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的张大丞相,您平日里都是日理万机,怎么今日却有这么好的兴致?”

    张恒没理会荀采的阴阳怪气,“女荀,将我的衣服拿来,我要自己挑一套。”

    荀采白了张恒一眼,转身吩咐婢女,将张恒的衣服通通抱了过来。

    半晌之后,张恒却挑选了一套纯白的长袍,惊得荀采目瞪口呆。

    她已经不记得,张恒上次穿白衣是多少年前了。

    大概是当年颍川初遇时吧……

    “女荀以为不妥?”张恒笑道。

    “子毅……你今日为要穿这套衣服?”荀采迟疑着问道,强忍着去摸张恒额头的冲动。

    这家伙,不会是烧坏了脑子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张恒傲然道,同时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

    “如此白衣,与我的气质正好相符。”

    “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赶紧脱下来。”

    张恒自然是不会脱的。

    自出任徐州长史之后,为显稳重,张恒便再也没穿过白衣。

    后来官越做越高,权势越来越大,就更不适合穿了。

    而今日,他却再度穿起了十数年没穿的白衣。

    代表着他即将重归白身,自此再无牵绊。

    “去收拾一番咱们的行囊,待我与陛下说一声,咱们就去远游。”张恒笑道。

    闻言,荀采不禁眨了眨眼睛。

    “真去远游啊!”

    “这是当然,难道为夫还能骗你不成。”

    “去多久?”荀采继续问道。

    张恒笑了,笑得十分洒脱。

    “下半生!”

    ……

    天命四年,四月初七。

    丞相张恒一身白衣入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表辞官,归居乡里。

    一时间,朝野震惊!

    然而,刘备却大手一挥,直接批准。

    当晚,张恒便带着一家人,出了洛阳。

    正如十数年前,他孤身赶往洛阳一般。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以后的日子,张恒至死都没再踏入洛阳半步。

    四十一年后,一个秋日的午后,张恒在南阳老家与世长辞。

    享年七十三岁!

    时任尚书令的诸葛亮,亲自为恩师拟定了谥号——文襄。

    正所谓: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刚柔相济曰文。

    辟地有德曰襄;因事有功曰襄;威德服远曰襄。

    自此之后,世人便将‘文襄’二字当成最高规格的谥号,遂成为历代忠臣追求的极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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