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朔刚才在碣石山下遇到了十来个满伪骑兵,解决了他们之后,便又听到后面有动静。
他放心不下那三个书生,于是折返回来。
一看,果然。
孟朔也不去追逃掉的两人,先看了看孙知新的伤势,摇头道:“命保住了,但一只手却是废了,都让你们别来了。”
孙知新刚刚转醒过来,听了这话,道:“我不后悔……往后我给军户们看看这伤口,让他们知道……建奴也并不可怕……”
孟朔一愣,道:“吹什么牛?你碰上的又不是真奴。”
孙知新:“……”
过了一会,胡敬事向胡英明问道:“父亲懂满语?”
胡敬事有些得意地抚须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永平府乃边关重镇,老夫自要学些满语。”
“那你刚才和那人说的什么?”
“自然是告诉他,我乃永平知府……”
夏向维眉头一皱,打量胡英明一眼,目光中带着沉思和警惕。
他刚才分明听到胡英明说的话里有“章京大人阿勒哈”。
夏向维对‘阿勒哈’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因为他有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名叫李丰昂,其人三年前便是死于阿勒哈的军队屠戮。
另外,夏向维不知道的是:李丰昂还有三个朋友,分别叫:王珍、贺琬、吴培。四人年少时还自诩为‘吃喝嫖赌’四公子。
天地浩大、人海茫茫,但志气相投之人常常能形成一个又一个互有关联的圈子,或许是命运的摆弄……
此时夏向维再看向胡英明,心中便已明白过来——这位自己好朋友的父亲、任事永平府的父母官,竟已投靠了建奴。
可笑。
可笑两家多年深交,到头来竟是瞎了眼。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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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跨过洋河,忽听远处有炮声响起。他们便连忙循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
等他们赶到一看,眼中便显出深深地震惊!
怪不得侯爷说“此战必胜”,原来他早有谋划……
孟朔心道:“侯爷果然是运筹帷幄的明主!”
孙知新虚弱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跑出来废了一只手臂,根本就是个傻子。但,他目光中依然带着巨大的欣喜。
胡敬事喃喃道:“我们胜了?太好了……”
胡英明则是在傻呵呵地乐着,但目光盯着远处的海船,似乎在记着什么。
夏向维盯着胡英明,能看到他眼底微不可觉的担忧之色……
夏向维知道,自己若将这件事捅出去,那与胡敬事的交情便要断了。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还是下了决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王笑走去。
路过一具具尸体,也路过一个个兵士,他感受着这胜利的气氛,有些陶醉。
他还听到胡敬事正跟在自己身后满怀激动地夸赞着这场胜利。
“这是三年来我楚军第一次斩下这么多真奴首级吧?”胡敬事挥了挥拳,慨然道:“大慰人心。”
夏向维没有回应,心中默默道:“对不起了。”
夏向维走到王笑附近时,王笑正在跟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说话。
夏向维并不知道那男子便是李丰昂以前常提过的‘我有一个好赌的朋友’,他拱拱手道:“侯爷,学生有话对你说。”
王笑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本带着些笑意的脸便马上沉了下来:“你们怎么来了?孟朔,你说!”
孟朔不知所措地喃喃道:“小的……”
如果王笑有危难他能解释是来救侯爷的。但此时见了这场面,孟朔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服从命令’,自己不知侯爷的计划,若是冒然坏了大事,便是万死相赎。
这般想着,孟朔便跪了下来,抱拳道:“小的违反军令,请侯爷处置!”
“是我逼他来的,侯爷要处置便处置我。”胡敬事道。
“闭嘴。”王笑喝道,转向孟朔道:“回头再处置你!去,把卢龙卫带过来。”
“是。”
夏向维又向前一步,道:“侯爷,学生……”
“一会再说。”王笑摆了摆手:“先一边去。”
他嫌这几人碍事,挥了挥手便让亲兵将他们赶到旁边。
“侯爷,学生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
王笑转头瞥了一眼胡英明,又挥了挥手:“一边去。”
接着,他转向贺琬道:“粮饷必须尽快运到辽东……但我还在要蓟镇呆几天,这样吧,我写封信,你带给秦成业。”
“侯爷,这是个大恩惠,是否由你亲自给秦将军?”
“不必因这些虚礼误了事。”王笑随口道,说着转头看向海边。
却见每艘大船下都有一伙人下来。
王笑便笑道:“但该有的礼也少不了,贺老板可以给我引见这些纵横海上的大船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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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向维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一群大汉围着怀远侯说话。
他心中实在有些焦急。
过了一会,胡英明走了过来。
夏向维马上警惕起来,面上却还是很平静,唤了一句:“府尊大人。”
胡英明摆了摆手,叹道:“老夫不配当什么府尊。”
夏向维一惊——他知道我知道了?
胡英明在礁石上缓缓坐下来,道:“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夏向维摇了摇头,本想说一句“我必须揭发你”,话到嘴边他却是又停下来,担心是胡英明在试探。
胡英明却是苦笑了一下,道:“想必你已经发现了……老夫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天。从第一天投靠建奴开始,我就知道,报应不爽。熬了这么久,终于,终于有人看出来了……”
他嚅了嚅嘴,似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最后便道:“我只求你,向侯爷揭发我之时,便说是容貌相同之人冒充了永平知府胡英明……”
夏向维吓了一跳,讶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胡英明叹道:“你是敬事的朋友,就当是为了他,帮老夫这一把。可好?”
“可是……”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夏向维反问道:“这怎么行得通?”
“这件事,我计划了一年多。”胡英明道:“从一年前开始,我便时常犯糊涂,对外只称是年纪大了,有心人应该能查觉到我与以前不同。”
他说着,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又将花白的头发解开。
夏向维目光看去,却见胡英明头上前边的头发只有半截长。
“我已算着长度将头发剪短。”胡英明道:“如此,一会审我的时候,便能说明我是一年多以前才开始蓄发的。我之所以学满语,不是为了方便和建奴联络,而是为了印证我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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