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闻言倒很是意外,其余人亦多有色变,盖因这当堂索要画作的事,本来就很罕见,更何况两边之前还在比拼,转脸其中一方,就求得对方的作品,而且这种行为,比之直接夸赞更是直接。
事到如今,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赵远是已经认输了。
赵远认输这件事本身,比他讨要画作,其实影响更大,因为这个提议,本来就是由他提出来的,现在他主动认输,陈止这第一轮的难关,也就度过了。
陈止楞了片刻,点头道:“既然赵君有此提议,那陈某自然不会拒绝。”
赵远顿时欢笑起来,也点头说道:“太乐令真是爽快,若是能与你为友,当是一大快事,我也不瞒你,你的这幅画论画技和意境,都在我的画作之上,更兼与我所求之画意,多有相似之处,我求取阁下之画,悬于屋内,日夜观摩,取长补短,争取早日胜于你,到时候再行挑战。”
他这么一番话再说出来,众人又都惊了,你刚刚认输,转脸就这么说,谁听着都不舒服。
陈止也微微一愣,随后却笑了起来,不由点头道:“先生真乃妙人,不愧名士之名,陈某当以友待之,但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止不如君远矣,当以君为尺,乃求丹青之境。”
“正合吾意!你我当为友!”赵远闻言大喜,“既如此,那陈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一个月后的文评,我自要祝你一臂之力!另外,若是陈君你看上了哪家姑娘,亦可与我说来,我一样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就上前几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但赵远的这个样子,却让众人一阵无语,尤其是几位老成持重的长者,更是听得心中不快,轻轻咳嗽两声。
赵远刚才也是一时欣喜,是以有些忘形,但听到咳嗽声,立刻意识到周围情形,赶紧收敛神情,又恢复肃容,跟着就朝着陈止躬了躬身,说道:“既然如此,那赵某就此认输,也不用比那书法了,陈君您的书法,我其实是看过的,我无法与你相比,哪里还用比呢?至于这幅画上的题字……”
他微微搓手,一副迫切模样,两眼放光的说着:“题字一事且先放放,待得你我下次切磋,再请陈君题写吧。”
“也好,就如君之所言。”陈止点头同意下来,跟着就见赵远很是自觉的退了下去,陈止就朝其他人看去,“诸位,还有哪位要再来切磋的,陈某都接下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乐起的身上。
刚才,赵远出声,响应最激烈的就是这个乐起了,只不过此人强于音律,若是要比,那就是比音律的,但此时的乐起,表情却颇为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实际上,刚才赵远突然将自己的画作撕裂,他就已经知道不好,同时更惊讶于陈止的丹青之能,现在见陈止主动看向自己,这心里就忐忑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在这之前,他们都觉得陈止并不擅长丹青,结果现在一画,都不用太多评判,那书画双绝的赵远,自己就认输了,更是讨要画作,更扬言要全力相助陈止,一副欲结交而后快的样子,以赵远的人脉资源,若是全力相助,那对乐起背后的人而言,真不是个好消息。
但事已至此,乐起也是无从退让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脑海中回想着不久前得到的情报。
“这陈止确实有音律之能,听左岳书院的齐直所说,颇有行云流水之意,而且也有人说过,陈止在陈府曾经练琴,但其琴艺可以称之为上佳,但尚未入品,相信以我之能,还是可以应对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顺势起身,拱手请教,然后让人取了自己擅长的长琴。
………………
“有消息了!”
百家茶肆,消息已至。
陈罗坐于人群之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待着结果传来,是以那边说书人刚有动作,他就用颇为肥胖的身子冲了过去,显得格外灵活,等到了跟前,正好听到那说书人正说道“那双绝赵远,乃自撕其画,明言不如,更有诸多大家,称赞陈太乐之作,有古之遗风,又有晋阳先生,赞曰陈君之画,深得乃师之妙……”
凡此种种,让整个茶肆为之一静,跟着面面相觑,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竟然真的如此!”
“太乐令之能,竟至于斯!”
“壮哉陈君,乃通百家!双绝之能,竟不可当!”
一连串的感慨过后,众人又沉默下来,因为他们突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陈止了。
唯独陈罗咧嘴而笑,本来有些动摇的信心,再次坚定起来——
就没有我七哥办不到的事!
尤其是,当他看到,先前对陈止表现出很大信心的青年,此时一个个也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那心中就更为受用了。
很快,那青年笑叹:“本来我等还思量,陈君要用何等方法,方能破了此局,可惜思虑来去,都是不得要领,如今看来,这分明就市一力降十会,用最直接的方法啊。”
你要比,那就比,然后取胜,如此而已,哪里需要什么思虑。
但这比拼丹青的结果,顿时让这楼中的诸多士人,在心理上都有了变化,是以当又有消息传来,说那音律大家乐起,也起身挑战陈止后,这茶肆中竟没有之前的波澜了,也不猜测陈止用何种方法破局,而是在谈论,陈止与乐起,谁的音律造诣更高。
要知道,那乐起可是成名已久,而且不是寻常的名士,而是大家,其人之名在洛阳乃至周围都十分有名,严格来说,连那位知敏阁主刘近,和他相比也是略差半筹的,那寻梅楼中在场的众人里面,在音律之道上,能比他强的,也就只有寥寥两人。
“若是在音律上,陈太乐也能再胜一大家,那可就真是惊人之极了,那一个月后的文评,我等是非看不可了。”
唯独之前到来的徐谷,脸色阴沉的坐于屋舍角落,沉默不语,而此时,众人也都知道了他气愤的原因,这里毕竟是百家茶肆,消息灵通,虽然今日关注的焦点,都在那寻梅楼内外,可其他地方的消息,也时有传来。
所以,也有一二说书人,说了一下做完左岳书院晚宴的事——
这件事,本是那三杨杨济定下来的,因种种原因推迟,期间也有小宴,但一直不成体系,直到昨晚才匆忙举行。
这场晚宴,其主旨倒也明确,传说是为了给那杨老的孙女杨悠找一个如意郎君,所以邀请了洛阳内外、周围三十岁以下的俊杰,准备考校一番。
这徐谷本就有心成为杨家的姑爷,巩固自家权势,结果却听说,昨晚的晚宴,那位宿老却连提都没提这事,直到有人问起,他才说道,说是自有主张。
徐谷结合当前局势,有了一个猜测,顿时对陈止越发厌恶,知道今日或许是决定之日,因此来到这消息灵通的百家茶肆,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结果,现在耳边萦绕着众人的议论,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议论之中,很快又有消息传来了,这一次的结果,则是乐起败北,彻底奠定了陈止的地位,可这茶肆上下,屋里屋外,却没有人再感到意外了,反而都松了一口气。
随机,就有人过去给陈罗道喜。
“陈兄,这乐起大师一败,陈太乐的提议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因为双方本就有言在先,加上赵远公子也表明了支持态度,还请兄台将我等的贺喜,带给太乐令啊。”
“太乐令真乃人中豪杰,莫非就没有他不精通的事?这音律、丹青拿不下他,想来其他几个领域的大家,也没有那乐起的决心,更没有双绝公子的性子,事已成矣。”
“不错,今日之筵席,太乐之意已成,用的是最直接,却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方法,相信这个消息一旦在城中传开,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惊讶和意外。”
……
“哼!不过一时猖狂!”
徐谷终于坐不下去,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罗颇为疑惑的道:“此人到底是怎么了?”
“他啊?他就是徐家的人,陈太乐这般作为,他自是心中不快,无需去管。”还是那崇拜陈止的青年回答,随后笑道,“况且,徐家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今日之事,足以让三家退避,至少无法再撼动太乐令的名声了。”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感慨起来。
“书法对书法,丹青对丹青,音律对音律,太乐令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大丈夫当如是!”
听着这话,陈罗顿时与有荣焉,整个人仿佛正在发光。
与此同时,那对面楼上的徐吉也得到了消息,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半晌起不来,最后还是那管事徐皮将他扶起,但这位管事同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老爷,您赶紧回去吧,太老爷大怒,已经下令让族中护卫,过来捉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