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作为幽州治下的一郡,按照朝廷的法规,是要拿出一部分钱粮上交给州府的,这无可厚非,但必须在规定的范围内才可以,多出的部分,我们不用去交。”
陈止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如果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钱粮,要拿出一大半供给幽州,那代郡本土如何改善?况且,王浚的心思着实难猜,我北上之前,叔祖、翁舅等都过来提醒过,让我留意王浚,现在一到,搜集到了的信息,都表现出此人心思不定,若是再违反律令,给他提供钱粮,等于是助长其心。”
苏辽却道:“就怕这么一来,迅速激怒了王浚,引得其人打压。”
陈止闻言,沉思起来。
苏辽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陈止当下在代郡,但凡有点念想,想要有所作为,都必须要考虑到王浚的问题,没法解决这个问题,那根本就无法持续下去。
尽管来代郡的时间不长,但通过实现搜集资料,路上也有探查,抵达后从卷宗、城外进行了解,意识到代郡这个地方,虽然显得荒凉,人口不多,但有很大的开发潜力。
问题是,解决不了王浚的问题,这个潜力别说释放出来了,反而有可能将陈止陷入其中。
他这边想着,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是陈梓过来了。
陈止知道,这是陈梓接到消息,过来参加分析的,就让人领他进来。
等陈梓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就道:“按当下的情况来看,鲜卑内战该是真的,那王浚当下该忙的,就是战前准备,代郡虽然地处幽州边缘,但北接草原,西挡匈奴,还和刘琨太守有着通信,是幽州稳定的基石,也是抵御匈奴和防备草原部族的桥头堡,王浚未必会自毁长城。”
苏辽则皱眉说道:“幽州有着不少兵马,代郡还有屯兵,军中配备的刀柄器械,不是郡县能比的,反之,如今这幽州,王浚首重兵马,包括代郡在内地几个郡县,其钱粮的一大部分都被上缴出去,供应兵马,否则也不会有当下这种局面。”
陈止听到这里,感慨道:“这地方上的郡县,都成了王浚兵马的养料,而代郡所处,更是王浚核心之地的屏障,难怪流民众多,人口年年减少。”
他从抵达代郡,就越发意识到人口的重要性,因此未来的行动也是立足于此。
从长远来看,代郡的范围并不小,土地众多,虽然世家大族占据了不少开垦过的沃土,但只要有人口,陈止就有信心扩大耕地范围,但如果没有人口,一切计划都要成空。
“要吸引人口,稳定和安全又是必不可少的,”想了想,陈止对面前两名谋主道,“未来这代郡内部的斗争,我希望限制在政治层面,这个是底线,在这个底线上我们可以和世家有限度的合作,但只要有人超出这个底线,那不管他是哪边的人,都不能容忍!”
苏辽和陈梓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便先退去。
他们过来一是通报消息,二就是搞清楚陈止的想法,然后才好制定策略。
等两人离开之后,陈止又把杨宋叫来,说道:“今明两日,将有百多人抵达,其中有些是轻侠之辈,你挑选出一部分,先操练起来,余下的人,也会在之后几天陆续抵达,彭城第一批到达的人,当有二百,时间在七天之内,我会给你列个章程,让你与他们操练。”
“太好了!姐夫你等好吧,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杨宋一听,就兴奋起来,他跟过来,是作为杨家的代表,按着杨结的意思,也该在陈止的幕僚中有一席之地,成为陈止的左膀右臂,但随着接触的时间增加,他越发表现出对兵家事的热衷来。
陈止在与杨宋交谈几次后,了解到这位姻亲在兵家上确实有些造诣,索性就顺水推舟,决定看看他的成色。
等杨宋兴奋的离开之后,陈止沉思了起来。
“现在是万事开头难,关键是问题还很多,在上面有王浚的隐忧,在外面有匈奴的卫协,在北边有鲜卑战争的阴云,在内部还有世家为隐患,再加上边军的汪荃,这每一个都要尽快有所行动,但综合下来需要的资源、钱粮和人手太多了,我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手,而钱粮也不够,北上之前,我倒是准备了些许钱财,大部分是自家产业所得,但这样持续的投入下去,终究不是个事,是个入不敷出的局面。”
陈止所说的产业,其实就是彭城陈家划分给陈止这一支的诸多商肆、作坊和田地,其中的一大部分,还是自白家手中所得,一年下来,积攒了不少。
陈止之前回乡,将家中资财取出了不少,一同带了过来,毕竟这么多人跟过来,总归是要吃饭的,没有钱财可不成。
那下邳陈家和老丈人杨结,同样也有资助。
“带来的银两、钱粮,合理分配的话,也撑不到一年,因此开源的事宜得尽快摆上台面来了,好在有了两名墨者,相当于工程师,还有诸多工匠,之后的计划,可以摆上台面了,要做的就是了解一下这代郡的特性,考虑用哪个项目了,生产新的交易物,面相中原或者草原,我在洛阳一年的经营,留下的人脉和影响力,可以有效的作为补充,帮助代郡的产品打开市场……”
不错,陈止的计划,就是先利用时代差,制作一个高附加值的产品出来,随后瞄准高端市场。
新汉的高端市场是非常明确的,就是上品大族、上品士人!
这群人有闲、有钱更有情趣,陈止这次复苏之后,接触到的大部分的人,都在不断的强调风度,强调着名士之意,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也更加的奢华,这无疑就是一种机会。
有趣的是,陈止本身,经过一年的沉淀,已经成为新汉朝高端市场的一个代表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已经引领过不止一次的风尚了。
“但前提是搞清楚代郡当前的财政情况。”
想到这里,他也坐不住了,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前往衙门,召来了掌管财政的郡少府王禀、比曹、仓曹等,让他们将卷宗重新拿出来,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
越看,陈止的眉头越是紧皱。
实际上,新汉最初所定的税赋政策,是“积谷养民”,简单来说,就是发展生产、积蓄粮食,这无疑是于民有利的,但在世家豪族的影响之下,终究会有所改变。
“代郡的财政收入,确实像苏辽所说的那样,来源主要是关津、边贸抽成,还有官府组直接组织的互市,以及和世家合作下的车队,但实在没有想到,代郡的粮食居然不足,需要从其他地方调度!难怪我之前要去城中粮仓观察,那些人会神色皆变,这常平仓中的存粮数目,怕是很有问题!”
他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郡,居然会缺粮!
陈止初入城中,就曾审视粮仓,但当时是预料到匈奴或许会来入侵,因此要做最坏的打算,需要粮食固守城池,倒是没有多想。
但随着对代郡财政钱粮的逐步了解,却让陈止意识到了越发严重的问题。
“从卷宗上来看,代郡的情况并不好,人口流失、土地荒芜,但商贸往来反而在增多,而且关津税同样也在增长,否则也不能让陆区被王浚看重,偏偏粮食的收成,一年比一年要少,常平仓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回忆之前城外巡视的情况,不由摇头。
“但城外的田地其实不少,真要是收田租,不至于让粮仓的粮食不断减少,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田地,都是世家、豪族所有,钱粮主要是上交给世家!朝廷的收成逐年减少,就是城外的田地被不断兼并的结果!世家富足,官府缺粮!这样一来,常平仓也无法控制税源。”
常平仓的建立,要追溯到新汉的第三位皇帝,睿宗刘谌,这位孝德皇帝,是刘禅的第五子,在位二十一年。
他在位的时候,新汉尚未统一南方,但很多制度逐步完善,其中就有着常平仓制度。
常平仓的存在,一方面可以维持王朝的粮食储备,另一方面就是保护农业,平抑市场上的粮价变动,制止不法商贾囤积居奇,打击投机。
但发展到现在,地方上世家势大,早就挤压了常平仓的操作空间,反过来开始侵蚀仓储,至少在代县是这样。
“就现在这个粮储,维持衙门运转都是极限了,更不要说养兵、改善民生了,乃至陆区当政的时候,每过几个月,还要向外买粮,当然,这也是他名正言顺的给王浚输送军粮的借口之一,只是我就算不送给王浚,也得想办法扭转局势,至少这第一年,还是要买些粮食储备,但这个钱,从何而来?靠我带来的那些,杯水车薪!况且,用官府的名义,也容易被上级控制,说不懂尽心竭力的谋划,为他人做嫁衣。”
放下卷宗,陈止沉思了好一会,最后却失笑道:“也罢,既然世家势大,衙门又受到王浚和朝廷的掣肘,那我不如以毒攻毒,用世家的法子去对付他们,我不也是世家么?”
想到这里,陈止吩咐道:“去叫舍曹、市掾、钱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