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将军的酒宴之后,其余各家皆面露难色,不愿相从,是以将军遣人护送回来,但我兄弟二人却又主动面见了将军,言明了家中情况,愿意全力相助,提供人力物力!”
郑家正宅的大堂内,参加了汪荃酒宴的郑盾、郑知,在众多郑家人的环绕之下,缓缓叙述着边军军营的那顿酒宴,里面发生了什么,汪荃和吴阶又各自说了什么。
当时酒宴之时,随着汪荃的要求提出来,各世家的青壮子弟都面露难色,不愿意入坑,结果被半强迫的送客,百般不情愿的被人半强迫、半护持要给送回代县。
但里面也有例外,就比如郑家的两兄弟。
他们过去的本意,就和其他家族不同,其他家是过去一探究竟,多一个选择,多一点人脉,而他们却是因为得罪了新任太守,不得不寻求其他帮助。
这样的想法之下,他们在事后又找到了汪荃,表示了愿意全力相助的意思。
“你们的决定是对的……”
等两兄弟叙述之后,坐在上首主位上的一名老人,就缓缓点头。
这老人正是如今郑家资格最老的长者,人称郑太公,他也是郑实的叔父。
闯祸的郑实,以及在午宴上现身过的正林,此时也坐在堂上,周围更是围着一名名的郑家实权人物,看着那两名子弟,听着他们的话,都在点头。
那郑太公一开口,其他人的目光马上就都集中了过去。
老人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陈止为太守,本来也没什么,他背后有太仆,有杨家,和朝中的不少大臣都关系密切,是个人物,论起来,比那陆区还要强上几分,咱们郑家是对付不了这个人的,也不该对付,只需要向侍奉郑区一样,去侍奉陈止就行了,但事与愿违啊。”
郑实一听,立刻离开座位,来到老人的面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然后低头说道:“是我的错,我太过冲动,坏了家族之事。”
“你是有错啊,这么大的事,就找了几个亲近的族人商量,”那老人摇摇头,一脸唏嘘,但跟着话锋一转,“但也是,当时那种情况,换成其他人,也未必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你就是找了老朽给你参谋,这结果怕也难说,起来吧。”
郑实一脸惭愧的起身。
郑太公又道:“但是,陈止对我郑家,也是心怀不满,恐怕早就存着心思,找个家族,效仿唐家,敲打一番,否则城门之前,不至于当着众人直面,斥责于你,他想要借题发挥,我郑家岂能束手就擒?”
边上的郑林这时出列,朝太公行礼后,恭敬说道:“不过,陈止毕竟是太守,他若是有心压制郑家,其实不好挣脱,不过依孙儿之见,无需真与太守对抗,便是唐家,被前任陆太守打压,有所损伤,但并未伤及根本,归根结底是我等世家体大,扎根代郡,根深叶茂、传承许久,终究不可根绝,而太守纵然权柄甚重,但终究不过六年,乃是流官,哪怕暂时收缩几年,只要安心教授子弟,一样又复兴之日,世家本就不需争一时之长。”
“言之有理,”郑太公点点头,但话锋一转,“然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因为有大将军的机会,而且未来几年,乃是一次机会,老朽老了,本该求稳,让家族无风无浪的传承下去,就算被一直打压,也该隐忍不发,然而当今的幽州刺史王浚,素有大志,不是甘于寂寞的人,而陈止亦不是轻易服人。”
他微微喘气,停歇片刻才继续道:“这两人在代郡斗法,都有背景,我郑家已经被点名,难以退避,一旦被杀鸡儆猴,下场怕是不妙,你们现在多少都知道广宁郡的事了吧,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老朽也是知道了那边的消息,才知道王浚此人手段狠辣,既然那吴阶出面了,也接触了我郑家,就是有心将郑家作为棋子,他这是阳谋啊,容不得我等不进,不进,陈止不会客气,还要得罪大将军,进了,还有希望,他吴阶利用了边军、利用我郑家,连陈止也想利用,我郑家一样可以利用他们!”
众郑一听,就明白了郑太公的意思了,那郑林也不再多说,而是恭敬的退下,重新回到众人之列。
跟着,郑太公又道:“当前的局面,可以说非常凶险,陈止有太守之权柄,借着这些天的威望,再打压我郑家,就真让他坐稳了,而代郡诸家之心不齐,就算有边军汪荃的策动,也未必能让陈止退让,这是因为陈止占据了太守之名,可以分化瓦解,他乃是我等之上,但同样的,王浚身为两州刺史、领大司马之衔,又有大将军之实,是在陈止之上的,压制陈止名正言顺,我等投靠,方能顺势而为,这件事,还是让郑盾他们负责。”
郑盾、郑知两兄弟一听,赶紧上前一步,就道:“回禀太公,我等离开之时,那位吴先生也就离开了,回蓟县复命,并且会把这次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大将军,让大将军知道我郑家之心。”
“这就好,那算算时间,他也该抵达蓟县了,如此一来,大将军的命令,应该很快就能下达过来了。”
………………
“寒风将至,北地不平啊。”
蓟县的城楼之上,一身戎装的大将军王浚,正在向着北方眺望,他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立刻,从他的身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将军,您这话可是有些说早了,现在还是夏季,秋天还没来呢,要等到冬日,那寒风才会过来。”说话的人,身材高大,穿着军中制服。
此人是王浚的侄子,名为王场,也是王浚的心腹之一,王浚待他有如亲子。
“我说的寒风,可不是冬日之风,而是这草原上的寒风,”王浚摇了摇头,朝身后看去,“赶儿,商队那边有何消息了?”
王场的身边还站着一人,正是王浚的另外一个侄子,作为其人谋主和幕僚的王赶。
“派出去的三支商队,都已经陆续返回了,”王赶低着头,恭敬回答,“按着几个领队的说法,他们在最近三个月中,最多还有一次出塞的机会,再往后就要危险了。”
王浚笑了起来,他淡淡说道:“鲜卑人要动手了,希望他们这一次,能如我所愿一般,也不枉我将广宁郡的百姓牺牲,喂养他们这几头草原狼!”
这时,一阵风吹来,掠过城头,吹起了王浚的发丝,长发飞舞之间,让他有一种俾睨天下的气概!
王赶和王场看着如此一幕,不由心驰神往,暗暗钦佩。
在这两个侄子的心中,自己的这位叔父,可谓天下豪杰,和中原那群只重虚名的所谓名士完全不同,是真正的能人、能将、能臣,就是比起家族之中的其他长辈,也犹有过之。
更让人佩服的是,这样一位人物,其实是家族庶子,以庶子身份集成了博陵公的爵位,但王赶他们很清楚,以叔父之能,就算未能集成爵位,一样会有作为,只是那样一来,太原王氏与他的关系,恐怕就不会这么密切了。
尤其是王赶,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初被家族派遣过来,还满心的不满,觉得庶子承爵,难有作为,自己过来,怕是被家族排挤,前途堪忧。
在他过来之前,更有许多同辈的兄弟过来恭喜,只是听那些人的口气,恭喜是假,看笑话才是真的。
所以,当时他打定主意,就当自己是个书童,不发一言,只管明哲保身。
却没想到,很快就被王浚的气魄折服,知道是自己眼界狭小,如今那些嘲讽自己的兄弟,无不羡慕,见了自己更是左右奉承,皆是拜王浚所赐,
这时,王浚又道:“听说吴阶已经回来了,那咱们也回去吧,我要问问他在代郡的见闻。”
两个侄子点点头,跟随王浚下了城楼。
走在蓟县城中,来往有不少兵卒,更有诸多商贾,繁华而安定,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宁感。
等他们回到将军府,吴阶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这一趟代县之行,听说你有不少的收获。”看着这名下属,王浚往胡椅上一座,笑着问道,“但也是难为你了,先让你去斥责陈止,又让你改为嘉奖,想必这一前一后,让你为难了。”
吴阶赶紧表态道:“为大将军做事,哪里有为难之说,属下只怕未能做好,让大将军失望。”
“你呀你呀,”王浚摇摇头,随后道:“这一趟到底有何收获,我中途收到了你的那封信,就把那个郑宫放出来了,但是此人言行不当,我若是不惩戒他,事后被陈止知道了,说不定要有隐患。”
“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自作主张。”吴阶却是当先认罪,语气诚恳,“我因瞧出了陈止的一点心思,所以有所布置,联络了汪荃中郎将,与代郡的世家有了约定,还望大将军恕罪!”
“你擅自联络世家?”王浚眼中闪过一点寒芒,眉头微微一皱,但旋即隐去,笑道:“你的为人,本将素知,忠心不二,既有所为,定是为了本将着想,不妨说说,让本将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