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容棘城风云突变,整个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的时候,远在城池南边,一处茂密的丛林之内,正有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前行。
这军队人数众多,前有骑兵,中间是步卒,最后则是一车一车的粮草辎重,一眼看去,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居然看不到头!
走着走着,最前面的传令兵忽然扬起旗帜,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人效仿,而看到旗帜的骑兵也好、补兵也罢,还有最后的辎重兵,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就地坐倒,休息起来。
在这一支兵马的中间部分,很快就被搭起来一个简易的棚子,上面是用粗布遮挡,下面则拜访这几张座椅,王浚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段疾陆眷,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已经说好了,那疾陆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食言,等到了地方,这粮草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段疾陆眷也点头说道:“大将军的承诺,在草原上没有人不相信,那我就先行一步,在棘城等候大驾,这一次,定要让慕容部彻底破灭!”
说着,其人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走的潇洒干脆。
看着其人背影,就连王浚都不得不称赞道:“这段疾陆眷果是人杰,未来他掌管段部鲜卑,当可有所作为!”
站在王浚身边的王赶笑道:“此战过后,无论段部鲜卑,又或者宇文鲜卑,以及其他诸多小部,皆要汇聚在大将军您的麾下,这段疾陆眷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为大将军冲杀的。”
王浚嘴角翘起,露出一点笑容,跟着收敛,说道:“还不能掉以轻心,这次的围城战,有很多地方颇为蹊跷、古怪,我本意虽是让慕容鲜卑帮着消耗段部、宇文部,但也没有想到会持续这么多天,以至于后续给段部、宇文部准备的手段,都暂时用不上了,他们就已经折损许多,连粮草都要过来找我支援。”
王赶便道:“由此看来,那段疾陆眷说的可能是真的,这次事真有他人插手。”
“你是想说陈止吧?”王浚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也算插手?你该不会是信了段疾陆眷的一番说辞了吧,我虽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及陈止,还要与陈止见面,但所谓的陈氏一计,棘城鏖战,那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若他陈止真有这等能耐,我岂能容他,连鲜卑都不去降服了,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压他陈止,若不能将他收服,那就驱赶出去。”
话是如此,但王浚说这些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笑容,显是单纯的调侃。
但说着说着,他又想到一事,遂问道:“那个姓鲍的,今日可曾有什么话说?有没有求饶?”
一听到这个,王赶的脸色就变了,不由摇头道:“还是那些话,什么天自有其意,不因人变,多为无君无父之言!”
王浚也是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之前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这么会蛊惑人心,普通的兵卒看守半天,就能被他说得晕头转向的,回去之后还宣扬他的那一套,逼得人不得不将这些士兵单独关押,反复教化,才能略有好转。”
两人提起来的,当然就是作为陈止使者,被王浚关起来的鲍敬言。
王浚将鲍敬言关起来,可不是出于一时气愤,而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所以有意折辱,先是让他谁在薪柴之中,这几天行军,更是和辎重一同,还有兵卒看押。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这位鲍敬言本就是名士,名士们,在王浚看来,就是那些很有名气、风度的读书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也就是嘴皮子厉害一点,毫无用处。
可等关了这个鲍敬言,他才知道这些名士还真不是好惹的,因为这个鲍敬言他非常喜欢讲述他的那一套学说,而且其人并无架子,连看守他的兵卒他都不放过,这人也不逃、也不闹,就是何人聊天,偏偏这一聊天就要涉及他的那一套东西,而且层出不穷的说法,居然接连将看守他的兵卒给说动了,隐隐成了学生一般。
“这人又不能不看着,但看着又得防止那些兵卒被他说动,”想起鲍敬言,王浚现在就有些头疼,“可这每次派出两个人,很快就要被他说动,比战争里面的减员还要快,实在不行,就得对他用点厉害的手段了。”
王赶听了,就劝道:“鲍敬言到底还是名士,岂能如此对待,大将军将他关起来,已经有些忌讳了,这还是靠着他是陈止的使者,又有不敬之言,如果再弄出事端,传出去于名声无益。”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说两句,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人和我说话的时候,那可是半点都不客气,也不知道他这名字是怎么取的,敬言敬言……”
这边还在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王浚收摄心思,循声看了过去,居然看到刚刚才潇洒离去的段疾陆眷,居然又回来了,而且步履急切,看上去满脸焦急,先前的那种洒脱和干脆,竟是荡然无存了。
王浚看着奇怪,这人一前一后,一来一回,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正巧在这个时候,这简易棚子的后面,也有一人走了过来,却是王赶的手下,这人来到王赶的身边,附耳低语,话一说完,王赶的脸色就猛然大变!
这个细节,也落入了王浚的眼睛里,他顿时就知道,前线怕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果然,段疾陆眷一来到,便急切的请求起来:“大将军,请让兵马速速行军,尽早前往棘城围困,否则事情将有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浚这个时候表现出统帅的气度,镇定着询问,“段疾陆眷你先不要说,让王赶来说明。”
王赶前行两步,让出身位,让刚才给他耳语的那人上前说明。
“见过大将军!”那人也不止一次经历过阵仗,并不怯场,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遍。
“昨夜,慕容行计,有人冒充大将军您的亲兵,入了棘城,令各方存疑,随后这伙人,又以您的名义,带着牛羊、珠宝、粮草等物,去了宇文部的大营,那宇文乞得龟不知有诈,居然收了下来,偏偏段部的段文鸯又得了一封信,上面说宇文与慕容背地里筹谋,有着勾结,此事激怒了段文鸯,双方在宇文大营前对峙,不欢而散。”
听到段文鸯的名字,旁边的段疾陆眷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将牙要的嘎嘣作响。
王浚猛然听闻这些,也意识到不妙了,他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如今棘城外是个什么情况?”
那人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王赶,见后人点头之后,才轻声道:“今日早间,那高句丽忽然不告而走,引兵离去,直接撤围了,城中的慕容人没有追击,等到了午时,段部鲜卑也在段文鸯的带领下离开了,现在只剩下宇文部的兵马和王昌将军的先锋军还在围城!王将军特地让人来询问,要如何处置当下的局面!”
“如何处置当下的局面?”王浚忽的笑了起来,但这笑容里带着怒意,他等着段疾陆眷,问道:“段疾陆眷,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何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你们段部鲜卑就擅自撤军了?”
这一次,听出了那话中的寒意,段疾陆眷不敢再怎么造次了,转而压低了声音道:“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您也是知道的,自从将军令下达,我段部就全力而为,为此东奔西走,更是耗费钱粮、人力,去围困棘城,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
“不用说的,好像都是我强迫你们一样,”王浚眯起眼里,话语冰冷,“你们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不用在我这里演戏,你现在就立刻回去,让段文鸯将兵马带回去围困,其他的我也不用多说了。”
段疾陆眷的火气也上来了,忍不住道:“大将军不也有私心么?不然的话,现在你这几万大军,早就该在棘城之外了,若是将军你没有存着让我们相互消耗的心思,如今坐镇城外,指挥调度,哪里还有他慕容氏施展诡计的机会?又怎么会有人中计?”
“哦?这事埋怨起本将军来了?”王浚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点寒芒,盯着段疾陆眷,嘿然冷笑。
旁边的王赶见了这一幕,不由叹息起来,心中暗道,不管这是何人谋划,但确实找准了脉络,只看王浚和段疾陆眷的这番对话,就知道表面再怎么融洽,背地里的矛盾却无法消弭,除非一方彻底势弱,这也是王浚推动鲜卑内战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彻底掌握局势!
蓦地,王浚又道:“行了,说这些都晚了,你先去管住段部的兵马吧!”
那段疾陆眷冷冷看了王浚一眼,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这一次同样干脆利落,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王浚却只有冷笑。
王赶则在旁边提醒道:“若是段部鲜卑的兵马回去了,那该给的粮草还是要给的,否则也不可持久,至于高句丽……”
王浚恨声道:“高句丽恐怕就叫不回来了,他们这次出兵,本就有些不情愿,但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给我使绊子,这笔账,我早晚要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