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筛子心思复杂,活了一辈子,到老才知道自己的村子并不是受到上天诅咒。只是苦水里和土盐中有毒,可是现在都逃难了,不能回一趟老家告诉村里的后辈们,别再直接饮用苦河水,更不能告诉他们,村子没受到上天诅咒过。
周言郎没再理会牛筛子,任由他站在那里一个人思绪翻飞。他能耐心讲解一番,已经很给面子了。
村民们知道苦河水不是受到上天诅咒过的水后,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家家户户都抓紧去捡柴火,这要是想蒸馏够一大家子食用的水,柴火可是要用老多了。
而且杨四说了,今夜煮水不能停,明天要进入不毛之地了,白天要喝用的水要带足。总不能赶路半天煮水一天,进入不毛之地后,夜里家家户户都要煮水。
杨四一句话,村民们跑断腿。
村民们不仅要捡柴火,还要将家里能装水的物件倒腾出来,还得想办法赶路的时候不能让水洒喽。
木桶没盖子,装一桶水一路上咣当一天,还不得洒出半桶。
林奕可对古人的智慧和生存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都已经黑透了,大多数的村民都还没吃上晚饭。只有寥寥几家人还剩有干粮的村民们,吃了半个窝窝头,喝一碗蒸馏水,就算解决了今天的晚饭。
而那些没有干粮的人家,铁锅还在煮蒸馏水,喝一碗蒸馏水,先混个水饱。就这,水也不敢喝太多,蒸出来的水太少了,喝多了,明天路上带啥。孩子们多给喝半碗水,都给赶去睡觉了。
要问他们啥时候做饭,不做啦,没锅没水,睡着就不饿啦。
而此时,老娘们双手翻飞,将割来的茅草编成草甸子,准备盖在木桶上。她们肚子饿的咕咕叫,手脚却没闲着。
汉子们举着火把,将能砍的枯树都砍了,然后在篝火下劈成整齐的木柴,这些木柴明天准备带着上路的。
为啥呢?因为不毛之地,不一定就能捡到柴火,有的地方寸草不生。
这一夜,周家庄的村民们,不仅仅是熬煮蒸馏水的村民没睡觉,老娘们、汉子们都没能入睡。
老娘们忙活到深夜,编织草甸子,制作足够的干粮,汉子们将附近柴火都划拉差不多了。
到了操练的时辰,杨四的铜锣声咣当咣当的响起,无情又霸道。
他不管你今夜睡没睡,更不管你昨晚吃没吃,到点操练,风雨无阻。
村民们纷纷表示,不打了,没劲啦。大家能有多大仇和怨,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鸡皮小事,俺们都和好啦。如同杨四你说的那样,俺们都打出感情来啦。
这不,周二婶牵着周老婆子的手,泪眼婆娑,深情凝视。“嫂子,我错啦,我不知道公爹将良田留给你们,是让家里的孩子都必须去读书的。可是,嫂子啊,当年俺也苦啊,吃不饱,穿不暖不说,一年到头俺连铜板是什么样的都没见到过。俺承认俺嫉妒啦,咱们穷成啥样啦,公爹还要大郎去读书。”
周老婆子一摆手,“唉吆喂,俺知道你当年身上没一文钱,可是咋整啊?公爹说啥都要大郎去读书,俺也没办法。死后他还让大郎爹发誓,良田上的出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挪用,那是留给孩子们读书的费用,如果做不到,大郎爹死后就不能埋入周家祖坟,牌位都不准进宗祠。她二婶子,俺苦呐。给老四,老五结完婚后,家里都快没米下锅啦,还得供大郎读书。还没缓过劲,你大哥情愿让一家老小饿肚子,也要将二郎也送私塾。哎,不提了,不提了。”
周巧云拉着陈小草的手,“四嫂,咱不打了行不,我这些天都没打三花和五花,我以后帮你干活,真的,真帮你干活。洗衣做饭,我和你一起做。”
杨四娘拉着汤婆子的手,唉声叹气的说。“俺当年,哪里是看上你家老头子是村长哦,俺就是拉裤子盖脸呐,是俺嘴贱。”
汤婆子握住杨四娘的手,双眼含泪,深情满满。“别提啦,俺也不好,不提了,不提了。”
牛筛子婆娘牵着黄瘸子婆娘的手,哭的情真意切。“他表姨啊,当年俺不是不借钱给你,俺,俺没钱啊。孩子他爷爷家病的病,死的死,俺都揭不开锅了,俺咋办啊?俺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啊,俺不是怕被村里人瞧不起吗?那些年都说孩子他爹是外来户,说俺家就该滚出周家庄,回去喝苦河水。俺穷,俺也不敢说啊。”
周锁头和周六趾并肩坐在地上,“老小子,一块糖你也记得,俺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那龟孙子俺就没看上,俺嫌弃他带的糖磕碜。”
“你六脚趾的事,是俺说的,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村民们聊的热火朝天,心里想着:杨四,你个臭小子看到没,俺们现在都打出感情啦,真的都打出感情啦。你瞅瞅,你好好瞅瞅,你小子要是让俺们再打下去,俺们都要和家里人分家,两人一起过啦。
杨四可不管村民们这些眉眼官司,淡淡的问一句,“你们不打了?那就换人吧,还有没报的仇,没出的怨气就抓紧了。”
男女老少纷纷表示:没有,真没有啦。都是一个村子的老少爷们,七大姑八大姨的,乡里乡亲的,哪有什么仇,哪来得什么怨哦,俺们感情都好着呢。
杨四视线扫过没一个村民,然后认真的又问了一遍。“你们确定都没仇没有怨了?”
大伙齐齐喊道。“没,没有,真没有。”
杨四点点头,然后指向不远处。
那里,周猛和赵易军十几个人骑在马背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竹条。
“大家都看到了吧,你们跑,他们在马背上追,打到谁,谁倒霉。”
村民们转头看向赵易军十几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竹条,背上还背了一大捆。
他们表示想收回刚刚的话,他们还有仇没报,有怨气没出。但是杨四已经翻身上马,手中竹条高高扬起。
俺滴个娘来,还说什么啊,赶紧跑吧。
杨四,你个瘪犊子的玩意,俺是你大爷。你他娘的,眼瞎啊?你大爷的也敢打?
杨四表示,爹都不行。
这不,杨四爹杨老帽,以为自己儿子带队,怎么也不会打他吧。他慢腾腾地跑在众人身后,杨四一竹条下去,他刚想吹胡子瞪眼,杨四竹条又高高扬起了。
这个不孝子!唉吆喂,疼死我了,老四,你不孝子,你打老子,你要被天打雷劈的。唉吆喂,我跑,我跑,跑跑,不跑咋整?没听不孝子说嘛。“爹,我现在如果是逃兵,你人头已经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