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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 5 章

    周扶光见他反应极大,有点意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有这么漂亮,让你靠近点都吓到?”

    一般人遇到这个场景,只会疑心自己仪容是否有不妥之处,才会吓到别人。

    但周扶光不会这么想——她对自己的一切都有着很强的自信心。

    祝谈意手脚并用往后退,与周扶光拉开一米多的距离后才勉强恢复平静,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他不敢直视周扶光的脸,目光游离顾盼左右,用语调奇怪又不甚熟练的官话回答:“我,我们,在哪?”

    虽然这句话答非所问,但周扶光也接过了话茬,回答:“可能是在断青河的地下河道吧,我不太清楚这里的地势。”

    祝谈意这才有心思分神去看四周情况:两人此刻身处一个拱形石道之内,脚下土地半泥半沙,身边不远处就是安静流淌的河水。

    因为是完全无光的地下,所以视物十分困难。祝谈意是因为天生的夜视力好,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环境的轮廓。但周扶光显然要比他看东西看得更清楚,神态也更加的游刃有余。

    她走到河边伸手进去感受了一下河水,水流倒是挺和缓,就是河水非常的阴冷,内里浓郁的阴气几乎要实质化到变成黑气满溢出来。

    正因为那过分充足的阴气,使得河水分明不深,却也呈现出十分浓郁的黑色。这些阴气与不秋草内含的怨气,还有水鬼身上的怨气一气同源。

    周扶光:“你被水鬼袭击了,你还记得吗?”

    祝谈意迟疑片刻,点头。

    周扶光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看向祝谈意:“盯上你的那只水鬼在断青河里生活了至少二十几年,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村里人,你知道为什么它独独要袭击你吗?”

    她知道这个长句对祝谈意来说有点不好理解,所以刻意的放慢了语速,每说一段,就要注意下祝谈意的表情。

    好在祝谈意一直没有露出那种没听懂的表情。

    等到周扶光讲完,他脸上才慢慢浮出疑惑,然后轻轻摇头:“不,知道。”

    周扶光走到祝谈意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右边心口:“因为你是七窍玲珑心。”

    “在那些山精野怪眼里,七窍玲珑心就跟人参果一样……不,七窍玲珑心的诱惑力可比人参果要大多了。你不知道自己是七窍玲珑心?”

    祝谈意脸上表情更茫然了,听完周扶光的话,他迟疑着,斟酌的张嘴冒出一连串周扶光听不懂的话。

    这次轮到周扶光露出困惑表情。

    祝谈意意识到自己又无意识说了家乡话,连忙用官话翻译过来:“七窍玲珑心——比干的心?”

    周扶光:“比干是谁?”

    祝谈意皱眉,努力用自己目前已经学会的词汇,跟周扶光解释:“在我故乡那边的神话故事里……一个皇帝的叔叔。”

    “吃下去就可以,治病,的心。”

    周扶光想了想,回答:“治病的心,嗯,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七窍玲珑心,是包治百病,哪怕人死了也能给你治活的心。”

    “不只是鬼怪喜欢,很多修道者——山上的人——也很喜欢。陈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去什么地方?”

    祝谈意:“先生说过,让我,不要,靠近河,不要,过桥。”

    周扶光挑眉,桃花眼瞥向祝谈意:“那你还独自上卧龙山采不秋草?”

    祝谈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声:“先生,午睡,我想,帮点忙。”

    他一被周扶光盯着,就显而易见的紧张起来。原本就语调奇怪的官话,再度被祝谈意说得九曲十八弯,语调像乱飞的箭头符号。

    周扶光注意到他的紧张,还有躲闪的视线。

    她心里一咯噔:糟了,这倒霉鬼不会倾慕于我吧?

    转念一想——自己生得这样美貌,又剑术卓绝,虽然只和这倒霉鬼认识三天,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扶光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和祝谈意拉开一点距离,道:“算了,我们先找出路吧。现在暗河退潮,我们来的路已经寻不到踪迹。”

    “不过这石道内空气清新,想来是另外有出口,并非完全与外界隔……”

    她话音未落,人却已经迅速动作,前跨两步左手揪住祝谈意衣领将他拽向自己,右手成掌向前,习惯性想使出法决——元气顺经脉畅行,流至掌心时却忽然卡住。

    周扶光尾指断口处缠绕的那些细小剑气如附骨之疽直钻入经脉,霎时剧痛如抽骨扒皮,她原本想用的法决自然也没能涌出来。

    水鬼自暗处扑出,结结实实撞到祝谈意背上,祝谈意被水鬼挤着撞上周扶光,三人叠罗汉般砸入对面石壁之中!

    一时后背与掌心脉络处剧痛混合,周扶光咬紧的后槽牙尝到点血腥气。

    她怒急,右手手腕一转推开祝谈意挡在面前的脸,左手拽住水鬼头发甩到一边;水鬼尖叫一声抱着头撞上石壁,周扶光推开祝谈意,转身握拳砸在水鬼门面上!

    一时间尖叫声顿止,水鬼脑袋被砸入石壁。周扶光左手抓住水鬼脑袋将其从石壁中拔出,摁进地面毫不留情又是哐哐两拳!

    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硬生生被水鬼脑袋砸出一个浅坑,周扶光的拳头看起来不大,但每一拳砸下去都能撼动地面微微颤抖。

    元气畅通经脉,已经筑基的修士在单纯的力量上几乎可以徒手打死大象。而周扶光虽然不是体修,却专门淬体练过筋骨,其肉/身之完美,丝毫不亚于同修为的体修。

    把水鬼打了个半死,周扶光终于收手,起身撩起衣角擦拭手背上的血迹。

    她收手并不是因为打过瘾了不生气了——只是考虑到以自己的力气,再打下去,在水鬼被自己打死之前,这个石道会先被自己砸塌。

    水鬼扁扁的脑袋蠕动了两下,小心翼翼膨胀回原样,素白广袖下的两条胳膊跟游蛇似的贴着地面,意图悄悄爬走。

    它刚爬出不到半步,手腕就被周扶光一脚踩住碾碎,瑟瑟发抖着团成一团。

    周扶光弯起桃花眼,笑时眼睛底下明显的浮出卧蚕,明媚可爱——虽然那笑脸在水鬼眼里,和夜叉没什么区别,但旁边慢吞吞爬起来,扶着石壁一瘸一拐的祝谈意,却看得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

    “搞偷袭?偷袭我?要不是看在陈玄乙的面子上,早两天我就打得你魂飞魄散了,还敢来我眼皮子底下卷人?”

    虽然在笑,但是从周扶光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水鬼嘴里发出滋滋呜呜的声音,被踩住的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余下两条腿在地上乱登。它才吸了两口‘生气’,尚未来得及消化,就又被周扶光打得魂魄不稳。

    若非石道内阴气旺盛,水鬼压根挨不住周扶光那两拳。

    虽然答应过陈先生不杀这只水鬼,但周扶光惯来有仇必报,而且从不等到明天。她现在不杀水鬼,却也没打算就这样把它放走。

    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没有摸到想要的东西,周扶光转而望向祝谈意——祝谈意有些紧张,努力站直,身子原地晃了晃。

    周扶光向他伸出手:“有没有绳子?”

    祝谈意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捆用来绑不秋草的细麻绳:“这,可以?”

    周扶光:“是个绳子就行。”

    祝谈意把绳子递向周扶光,他的手伸到周扶光面前时,周扶光出色的眼力瞬间就发现了:祝谈意手背一片血肉模糊。

    她心头一动,旋即想起,刚刚水鬼撞着他们二人一起撞到石壁上,当时她后背撞得生痛,后脑勺却不怎么痛。

    ……祝谈意当时拿手给她垫后脑勺了?

    应该是这样,不然没办法解释祝谈意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为什么只有手背上有这么重的伤。

    周扶光接过细麻绳,卷了卷,左手扯开右手上的纱布,随即将细麻绳团在右手掌心握紧;她的右手尾指断口,在刚才运转元气的过程中,再度崩裂,没有了纱布,很快便流了满手鲜血,浸湿细麻绳。

    用沾了纯阳之血的细麻绳捆到水鬼身上,纵然那麻绳细如竹筷,水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挣脱。而且水鬼身体与麻绳接触的部分,便如伤口撒盐那般具体无比——水鬼挨不住痛,又哼哼唧唧叫唤起来。

    周扶光用细麻绳捆了水鬼,绳子一头握在她手中。

    祝谈意安静站着,等她捆完水鬼,立刻上前,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衣下摆,递给周扶光。

    “手,包起来。”

    他说话语调仍旧尾音乱飞,周扶光侧目望他,却难得在祝谈意脸上看见严肃执拗的表情。

    如果周扶光有一个正常的爹,她就会明白祝谈意那个表情,全然和父母担心自家受伤的亲崽一个模样。只可惜周扶光没有。

    所以她盯着祝谈意的脸看了一会儿,内心感慨:他真的好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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