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客机在碧蓝的高空上飞行。
这是目的地通往横滨机场的客机,从英国伦敦出发,隔着圆形的小窗户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岛屿,若是架上望远镜,估计还能看到港口来回忙碌的工人身影。
头等舱里,一名黑色短发的青年正在认真的看着一本书,正确来说,这是一本手账本,封面写着‘志向’二字。
他正在阅读的那一页,已经密密麻麻的书写了日程表,这是他今日的日程表。
青年的姓名是雨宫千晔,一名英籍日裔人,胸前有一个灰色的小斜包,他从包里掏出了一支钢笔,又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在上面其中一项日程里画了个勾。
10:06分,在飞机上确认是否能准时抵达横滨机场。
而下方,在二十三分钟后,是手账本预计的抵达机场的时间。
画了勾后,就像是完成一件重要的人生大事一样,千晔勾起了嘴角,即便是不认识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是多么愉悦。
飞机从伦敦机场准点出发,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航速也很稳定,而当飞机准点停进机坪后,他的心情就更美妙了。
——很好,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千晔在心里这么说着。他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去领行李,他的所有行李已经提前寄到他之前订的一家酒店,那家酒店是一家口碑很好的国际连锁酒店,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行李会出什么问题。
作为一个待会还要去面见童时友人的人来说,不适合带行李。
做事很有规划性的千晔,提前就了解过横滨机场的布局,他靠着指引牌和事先看过的机场内部地图,往搭乘计程车的方向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如他所料。直到出现了一个小意外。
像他一样前去搭乘计程车的人并不少,路上自然算不得空间宽裕,好在也不到人挤人的程度,彼此间都空出一定的社交距离。
但是,旁边一个男人似乎是脚打滑还是其他,突然往他这边挤了一下。对方似乎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手抓住了离他最近之人的手臂来维持身体平衡。
被抓住的那个人便是千晔。
千晔顺手扶住了对方,并不困难,他扶住的这个男人,作为男性而言有些单薄了,体重相对同龄男子来说显得有些轻。
“谢谢,不好意思,我有点贫血。”男人道谢着。
被扶正的男人,有着一张苍白的脸。在五月的临近夏季的晚春,穿着一身看起来就很厚的长衣长裤,还戴着一顶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热的白色毛线帽。
机场的冷气很强,看起来是真的很不舒服的黑发男子,在千晔松手时还打了个哆嗦。
千晔:“没事,这位先生。请问需要替您喊工作人员么?”
“不用……”一边说话,男人一边咳嗽着,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那双深邃的眼睛状似不经意的看了千晔一眼,又迅速的移开视线,似乎是对麻烦到别人这一点有些不好意思。
千晔从他的长相就可以判断出他不是日本人,看起来更像是个欧洲人。
既然对方不需要帮助,作为陌生人,他也仅是有礼的朝他笑了笑,就往预计的目的地走去。
对雨宫千晔来说,这只是一个连记住都不需要的小插曲罢了。
但漠然看着他离去的黑发男子,握拳的右手抵着下颌,时不时的发出似乎要将肺部也咳出来的声音。
他的身体因为咳嗽而轻轻的颤抖着,但他的腰背却依旧挺直,神经绷紧得犹如满弦的弓。
“没用啊……”
男子低喃着,在看不到千晔的身影后,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神经质般的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
——他的异能罪与罚,对这个男人不起作用。
这对费奥多尔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作为一个情报贩子,他早就知道雨宫千晔会乘坐这一班的飞机,所以特地等在这里。
如果顺利的话,他的异能就会将对方杀死,造成的恐慌会让整个机场沸腾,舆论会发酵,而雨宫千晔这个在欧洲出名的异能者,他的身份也会适度的被公布天下。
——地狱使者,泽因。
地狱使者是雨宫千晔的代号,泽因是他的英国名。
就如费奥多尔的代号是魔人一般,素来就有‘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代号’这种说法,光是从‘地狱使者’这个代号,就能知道雨宫千晔是个多么棘手的人物。
这么棘手的人物,连钟塔侍从都想招揽的人,却突然选择来横滨。费奥多尔敏锐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起码对他来说,肯定不算好事。
他的目的是想在对方刚踏上横滨土地时,就在这里,将对方杀死。然后买通媒体,以最快速度将这个消息传遍世界各地。
但他的异能对雨宫千晔没用。
而费奥多尔面临的问题还有一个……他不知道雨宫千晔的具体异能是什么。
这个人是欧洲上流阶层的名人,讨厌他的人跟喜欢他的人各占一半江山,讨厌他的人称呼他为最高明的骗子,而喜欢他的人则是为他取了地狱使者这个代号。
而有一点是共同的,见识过对方异能的人,都会主动为他的异能保守秘密,所以即便是费奥多尔,也只是得到一些似是而非、零散的小道消息。
但无论如何,费奥多尔不想在横滨这个狩猎场见到任何一个可能会打乱他计划的人。
可是不行……
这场刺杀失败了。
费奥多尔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个世界上,除了太宰治之外,竟然还有人能够躲过自己的异能么?
外头刚下过一场小雨,凉爽的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区,办公桌上叠放的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又被顶上的实木镇纸牢牢的困住。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灵活的抽出其中一张,看也不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灵巧的手指纷飞着,折出了一只纸飞机。
两根手指捏着纸飞机,高高举起,垂落的风衣袖口露出手腕上的白色绷带,似乎是一位重伤病患在养病无聊之时做的一点小消遣。
纸飞机随着手指的动作,在半空摇曳飞扬,又中途转了个弯,尖头戳到了正翻看笔记的金发男人的额心。
这个男人有一头明亮的金发,过长的发尾用黑色的发绳束起,垂在脑后,他戴着一副无框的长方形眼镜,暗红色的镜腿深入鬓角之中。
纸飞机戳中他之前,他在无比严肃的看着手里摊开的笔记本。笔记本上井然有序的书写着他今天的计划,要做的每一件事和对应的时间都清楚的写在上面,甚至详细到分秒。
白色的纸面用钢笔书写的字体整洁好看又不失个人的特性。
从这份计划表可以看得出来,这名看上去很年轻的男性是个认真刻板的人,纸飞机的干扰势必会让他生气。
至少室内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有人已经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也有人紧绷着双肩,他们猜测着接下来这个男人将会如学生时代最可怕的教导主任一般,会将罪魁祸首拉出来一通痛批。
但……
十秒过去,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男人无动于衷。
就好像落在他腿间的纸飞机并不存在一般,男人橄榄色的眼睛犀利又专注的盯着笔记上的一行字。
无视掉纸飞机,就像是无视掉无聊同事甚至算不上是恶作剧的小动作,但这种无视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包括国木田独步。
又过去三分钟,金发男人站了起来,随手将合上的笔记本塞进他的西装外套里衬袋,迈动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送出纸飞机的绷带男子的工位。
“咿——”谷崎润一郎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新入社不到两个月的中岛敦,猛地闭上了双眼,上下牙齿在轻轻的打颤。
然而,本以为会出现的场景并没有发生,金发男人,也就是国木田独步先生,直直的从绷带男子的工位后方穿过,打开通往走廊的门,身影消失在阖上的门扉之后。
办公区里一片寂静。
不,正确来说,除了一点卡兹卡兹的咀嚼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江户川乱步淡定从容的从袋子里摸出一块小饼干,塞进嘴里,说道:“他是去洗手间,没十分钟不会出来。”
宫泽贤治憋着的一口长气吐出来,捂着胸口放松的说:“原来是这样啊,是因为肚子痛所以才无视掉太宰先生么?”
中岛敦就像是得救了一般的脸趴在桌子上:“原来是这样啊,太好了,我还以为国木田先生是气疯了。”
与谢野晶子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端起咖啡说道:“我还以为是国木田终于放弃太宰,打算从今天开始当他是个透明人。也是,任谁和这样的人做搭档,别说国木田撑了两年,常人只需要两个月就会对太宰绝望。”
泉镜花睁着一双认真到无神的大眼,用平直的语气说:“是职场冷暴力。”
谷崎直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作为下一代社长的国木田先生,要使用他的特权,带动我们无视太宰先生,让他在长久的被忽视的局面中,自己选择离职么?”
谷崎润一郎抖了抖身子:“不,不至于吧。听起来好可怕。呐~太宰先生您说句话啊。”
太宰治又折了一架飞机,这回戳的是中岛敦的额心,他勾着嘴角,笑着说:“不说哦~”
与谢野啧了一声:“猜错了啊。那看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他如此动摇。反正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吧。”
据她了解,国木田独步会出现任何异常,基本都和工作有关。是和政府有关的工作吗?还是涉及会社未来发展的方向?
太宰轻笑一声,不开口。乱步倒是直接说:“不哦,他是准备去见个朋友。所以需要梳妆打扮,穿上自己最贵的西装,用最好的状态去见对方,甚至要到无视太宰行为的程度,毕竟如果因为生气而咆哮的话,说不定脸上会多出皱纹,那就不完美了。”
除了太宰治外,工作区所有人的头顶似乎都冒出了一个小问号。
末了,听到与谢野无语的道:“有病。”
虽然早就习惯了异能者圈子里没有正常人,但国木田独步如此反常的行为却只是为了见一个朋友,在不正常人之中,也算得上是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