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灰色棉袍的朱慎锥手里提着他那根枣木棍,沿着熟悉的小路往王家村而去。
这几日,雪已停了,但一个冬天的积雪还未开化,官道还算好走,可这小路却不好行。大雪覆盖下,连路径都看不清楚,亏得朱慎锥经常来往王家村,按着记忆一路行来,花了些功夫安安稳稳地抵达。
临近王家村,远远就瞧见村子在前,略有喘气的朱慎锥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他加快了脚步继续朝着前走去,到了村外的路口。
“六爷,您怎么来了?”藏身在暗处的王洪顿时一脸惊喜地跑了出来。
瞧着王洪冻的有些发青的脸,还有眉毛上因为哈气结的冰凌,朱慎锥笑呵呵地和他打着招呼。
“今个儿是你守着村口?冷不冷?”
“不冷,早习惯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我,到时候回去烤下火就没事。”王洪乐呵呵地跺着脚说道,自从朱慎锥带着王家村走盐开始,就给王家村定下了個规矩,不管什么时候,村口这边必须都得留人看守,无论白天黑夜都得如此。
这个规矩起初王家村的人不以为然,但在朱慎锥的强制推行下和舅舅王荣的支持下一直延续了下去,就像上次来王家村,守着的人就是王初二,而今日是王洪一样。
以小见大,有些事马虎不得,不仅是因为朱慎锥和王家村一起联手走盐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稍一疏忽后果严重的很。而且借用这个事,朱慎锥也有整合王家村子弟,用这种方式来锻炼和培养自己班底的打算。
这几年来执行下来的效果不错,整个王家村从外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实际上和营盘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执行到位,王家村比起普通军营外人更难靠近。一旦有什么事,外人还没进村呢,就早给暗中的哨岗给发现了。
让王洪继续守着,留意村外的情况,朱慎锥直接沿着进村路往里走。
因为现在还是天冷的缘故,村里人大多都在自家猫着,看起来很是冷清。朱慎锥很快就到了舅舅家,抬手拍了两下门,片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六爷!”开门的李佑见是朱慎锥,顿时惊喜地喊出了声,紧接着就回头冲里面喊道:“师爷!师父!六爷来了!”
看这样子,李佑现在已经和王晋武一家住一起了,年前王初二去平阳找自己的时候已经说了这事,王晋武收了李佑当徒弟。眼下看起来王晋武对自己这个徒弟还真是不错,直接把李佑接来了自己家住,看着李佑的模样,可比当初在羊头山的时候更壮更高了些。
闻声,王荣和王晋武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朱慎锥来了很是高兴。王荣连忙招呼着朱慎锥进门烤火,这一路过来雪还没化,朱慎锥走的脚上沾满了雪泥。
“六哥,你怎么今个就来了?我这几天还琢磨着你要下个月才能来呢。”王晋武笑呵呵地对朱慎锥道,还说着早些来也好,正好这一次来在王家村多呆几天,上回没切磋成,这一回非得好好切磋切磋,一个冬天王晋武也没闲着,在家不光是教徒弟,自己的拳脚也一直练着呢。
“臭小子滚一边去,没见你表哥刚来?哪里有这样待客的道理?还不去赶快泡壶茶来?”王荣笑骂道,抬起一脚就冲王晋武屁股踢去。
王晋武一个闪身避过,嘴里嘀咕着朱慎锥又不是什么外人,自家表哥又算得上什么客?
再说了,切磋这个事是上回就说好的,怎么就成自己错了呢?可埋怨归埋怨,却又不敢高声,自己老爹的火爆脾气他可是知道的,真下手揍自己可狠,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都收徒弟了,要给徒弟看见自己给老爹揍,他当师父这脸还往哪里搁?
打发了王晋武,王荣拉着朱慎锥进了屋,屋里烧着火,比起外面可暖和许多。
脱下厚厚的棉袍,再把沾满了雪泥的靴子也脱了下来,上了炕,和王荣对坐说着话儿。
“舅舅,这是给您的年礼,晚了些,您可别怪罪。”把带来的年礼递给王荣,这些是他在平阳府最好的糕点铺买的点心,虽然现在元宵节都已过了,可对于朱慎锥来说,规矩还是要的,只要不出正月,依旧算是年中,只不过这个礼比正常的确晚了些。
王荣丝毫不在意,笑呵呵地收了下来。把年礼放到一旁,问朱慎锥家里的情况怎样,朱慎锥说家里一切都好,这个年也过的安稳,让舅舅放心。
正说着话,王晋武带着李佑把茶水端了上来,原本还打算一起坐一旁聊上几句。不过王荣没惯着他,把朱慎锥带来的年礼交给了王晋武,让他带李佑去自己屋歇着去。
王晋武一听就明白,这是老爹和表哥有私下话要说,他应了一声,带着李佑就出去了,等他们走后,房门关上,朱慎锥下意识朝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问起了李佑的情况。
“这孩子心性不错,虽然年龄不大但很懂事,晋武收他当弟子我是同意的,前两个月就搬过来住了,也算和晋武做个伴,家里添了人也人气更旺些。”王荣呵呵笑着说道。
朱慎锥点点头,自己这个舅舅别看着不起眼,可实际上却是人老成精,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整个王家村经营的如铁桶似的,这可不是因为他是王家长房,身上又有百户的身份,更多的是王荣自身的能耐。
话说回来,如果王荣是普通人,当初也不会和朱慎锥一拍即合,就此拉着王家村干起了走盐的买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老军户,哪里有这样的胆量?对于王荣的眼光,朱慎锥向来佩服,既然王荣说李佑不错,那么铁定就是靠谱的了。
“对了,这一次怎么这么早来了?”朱慎锥端起热茶给自己倒上,王荣接过询问,今年朱慎锥来的的确早了些,按理说得下个月才会来的,可这正月还没出呢怎么就跑来了?
“来的早自然是因为有急事要办。”朱慎锥对自己舅舅也不隐瞒,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原本是打算下月才来的,可平阳府那边出点了事,所以就提前过来了。”
“出事?出什么事?打不打紧?”王荣顿时紧张问。
“呵呵,不是坏事,是好事,舅舅,您可别紧张。”朱慎锥笑着说道。
王荣摸了摸心口,怪罪道:“你小子这话说大喘气呀,着实吓我一跳!究竟什么事?”
“您还记得上回让夏冬去解州打听余盐的事不?”
“当然记得,不是说解州的余盐被平阳府的刘家全给拿下来了么?怎么着?你要说的事和这有关?”
朱慎锥点点头,说道:“解州的余盐出问题关键就在于刘家,上回和夏冬说了,本打算过了年再跑一趟解州,想办法找找门路,不过现在不用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此话怎讲?”王荣不解。
抬手把杯里的茶喝完,朱慎锥放下茶杯笑了起来:“很简单,因为刘家已经完了,以后平阳府再也没刘家这号了。”
“伱说什么?刘家完了?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荣一愣,瞬间瞪大了眼睛,平阳刘家他自然清楚,这可是平阳府赫赫有名的大商家呀,怎么突然间就完了呢?之前王初二去平阳城回来时也没听他提起呀,这才过了多久?刘家怎么就完了呢?
“这说来话长,具体的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朱慎锥笑眯眯伸手向上头指指:“用简单的话来说,刘家是得罪人了,前些时候刘家卷入了一场人命官司,接着刘家内部也闹腾了起来,这一来二去再加上有人又看上了刘家的产业,在背后悄悄使了劲,刘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毕竟只是区区商户人家,这官场的事您多少也知晓一二,没有靠得住的硬背景,刘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刘家如果只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越是有钱,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这下场自然也就越惨。这不,刘家家主刘善成在牢里畏罪自尽,刘家的大管家林振宗也是如此。刘家二房三房如今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偌大的刘家如今已名存实亡。”
“刘家彻底败了,家业十去八九,自然就不可能再顾得上解州那边的盐路,您说这不是好事么?”
王荣被这个消息炸的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到堂堂刘家就这么败了,之前他和朱慎锥一样为了解州的盐路犯愁呢,还打算等开了春再和朱慎锥好好商议下这个是怎么处理。
可没想,这才过了多久,刘家就没了。刘家一没,解州的问题迎刃而解,这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王荣又有些兴奋起来,刘家没的好!没的呱呱叫!可奇怪的是刘家不早不晚居然在这个时候没了,这难道是老天爷开眼了不成?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想到这,再看着一直挂着笑容的自己这个外甥,一个念头猛然就从王荣心底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