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昭休沐结束,刚恢复上朝的第一日,就被陆无极留下来谈话了。
着重询问了他有关三皇子被吊一事,陆昭当然不会承认,只让陆无极去问陆清明。
这算是他们兄弟之间的默契,无论他们之间门闹得再如何难看,都不会让陆无极插手。
实际上之前并不是这样,少年时代,他们闹得凶,有人私底下偷偷跟陆无极告状了,之后便是兄弟几人全都倒了大霉,陆无极折磨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
自此之后,他们就不再告状,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也是各自解决,坚决不会让陆无极插手。
因此陆昭不怕露馅,哪怕他把陆清明吊在宫殿门口,陆无极也不会有什么确切证据,就算有所猜测也无用。
果然在他几次三番追问下,陆昭始终不松口,陆无极也唯有作罢。
“昨晚上的孔明灯是怎么回事儿?”陆无极又开始新一轮询问。
“太子妃前些日子受累了,儿臣就想着让她高兴,所以弄了些孔明灯一起放,她看到之后心情很好。”陆昭解释道。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你陆昭点燃百盏孔明灯,博太子妃一笑了?”陆无极语气和缓,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这话可谓诛心。
周幽王可是千古昏君,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比较,分明就是在敲打他。
陆昭立刻作揖行礼:“儿臣不敢,昨晚只是儿臣与太子妃两人。原本儿臣是想放烟火,但害怕惊扰到父皇,便换成了孔明灯。”
陆无极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开口:“放烟火,也能让女人高兴?”
只是这句话乍听起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让人一头雾水。
“若是那烟火特地为那一人放,必然是高兴的。”陆昭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行,你去吧。”陆无极挥挥手,放他离开。
对于陆无极这突兀的提问,陆昭有些弄不明白,一直到晚上回寝宫还没懂,索性就与陈雪莹提了几句。
陈雪莹眨眨眼,似乎也有些发怔,之后忽然笑出声来,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事一般。
“你笑什么?我讲了什么笑话吗?”他不解。
陈雪莹笑够了,才慢慢停下来,倒了杯茶水润润喉。
“这老变态不会是真的要铁树开花吧?一只脚都要埋进棺材板了,开始想着和女人谈情说爱了?”她一张嘴就是各种犀利的语言,大半都是诅咒。
若是这话传到陆无极的耳朵里,估计能把他气死。
陆昭从一开始的震惊和紧张,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是说,他要用放烟花来哄女人?”他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透。
“自然,要不然他问你做什么。不得不说,这位佳昭仪真是有本事,竟然能让老变态生出这种旖旎的心思来。”陈雪莹若有所思地道。
“若是下回她再来找我联盟,兴许不用冷漠地拒绝她,一个很可能随时会失宠的妃嫔,和一个能让老变态用心对待的女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大脑急速运转之后,瞬间门起了心思。
“你不要涉险,你能意识到这点,佳昭仪自己更能意识到。或许一开始她所求不多,只为了能在后宫安稳度日,但是伴随着圣宠越来越多,她的心思也会变大,再加上她如今有了身孕,之后她究竟如何想,谁都说不准。”
陆昭立刻阻拦她,转而细想了一下,觉得和佳昭仪结盟,的确好处多多。
“若是真的要结盟,让我与她交涉便可。”
陈雪莹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却并不另请,忍不住呸了一声。
“你去与我去,有何差别?若是事情败露,老变态追究下来,你被砍头了,难道我还能落得好处?”她明显不赞同。
这就是她很想回现代的原因了,搞连坐也得搞死她。
事实也正如她猜测的那般,没过几日,某天晚上,行宫之中忽然放起了烟火。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绚烂又美丽,瞬间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各宫的主子都在打听,是谁在放烟火,毕竟烟火这种东西,都是逢年过节才会放的,甚至是全城百姓也都能看到,与民同乐。
可是这次放烟火,不年不节的,甚至宫中连个通知都没有,怎么会忽然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恰好有几位妃嫔住在同一个宫中,只是分主殿和次殿,这会儿就凑到了一处,边欣赏烟火,边讨论起来。
“这回又是哪位折腾起来的?”
“难道又是太子,为了哄太子妃高兴?”
“很有可能,要么说还是年轻人有心,哪怕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如今有了在意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哄人开心。”
“前几日弄百盏孔明灯许愿,今日又开始放烟花,瞧这停不下来的架势,不会也要弄一百响吧?”
“嘿,倒是便宜我们了,跟着一起看烟花。”
几人相谈甚欢,话语之中还开始调侃起太子与太子妃来,完全是以长辈的心态在看戏。
很快就有宫人回来汇报:“启禀娘娘,这烟花并不是太子放的。”
“哦,那是谁放的?”几位妃嫔忍不住好奇。
除了太子,还有谁这样用心又胆大,毕竟放烟花这么高调的行为,一般人还真不敢干。
那太监踌躇片刻,才低声道:“是皇上放的。”
“皇上放的?为何,祈求丰收,想要今年五谷丰登吗?”
几人皆是面面相觑,忍不住震惊起来。
皇上放什么烟火啊,除了为百姓祈福之外,她们想不到其他答案。
之所以没往他哄女人方面想,一是皇上年轻时,都不曾有如此外露的情绪,再宠爱谁也都是贪一时新鲜,很少有盛宠不衰的。
二是因为,他不仅是个男人,还是执掌天下的九五之尊,怎能因为小情小爱如此大张旗鼓,必然是心系黎民百姓的。
可惜这个太监再一次粉碎了她们的认知,他吞吞吐吐地道:“不、不是,是为为了——”
“哎呀,你要说便快说,什么时候变成了结巴,再说不清楚拖下去掌嘴。”有人按耐不住,扬声威胁道。
瞬间门这小太监舌头就捋直了,直接跪倒在地,急声道:“皇上是为了佳昭仪放的烟火,说是酷暑难耐,佳昭仪怀了龙嗣,还贴心照料皇上,都累瘦了一圈,又有钟将军在外辛苦征战,不能来避暑,之前还打了胜仗,便放了烟火替钟将军和佳昭仪腹中胎儿祈福。”
他被这么一吓唬,一长串话说得极其顺溜,连个磕巴都不打。
原本好奇心满满的妃嫔们,听到这个理由之后,瞬间门心都凉了半截。
更有人完全坐不住,要不是身后有椅背撑住,只怕当场就要惊得摔下来。
“皇上当真如此说?是他亲口对你们说的吗?”
小太监连忙摇头,“奴才没见到皇上,有许多宫人都被派去打听,是秦总管找到奴才们,亲口说的。这是秦总管的原话,奴才记性好,保证一字不差。”
这小太监显然是被方才张嘴的话,给吓到了,这会儿连连保证,希望主子能饶过他。
可惜这会儿几个妃嫔正在气头上,见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更是气得不行,他的主子更是直接跳起来,捏起拳头往他身上捶。
“你记性好,好个屁,这是在本嫔面前炫耀起来了啊。”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这种情形在各宫上演着,皇上显然没打算隐瞒,甚至还有炫耀的意思,因此让秦友安到处宣扬,直接说这种直白的话。
乍听起来,好像是冲着奖赏钟将军去的,但是这番话,却把佳昭仪放到了首位,足见皇上的真正用意,其实钟将军才是顺带的,主要是为了奖赏佳昭仪。
瑜贵妃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哪怕是淡然如她,此刻也憋不住了,直接愤怒地摔了一套茶具,才将心中的怒火稳定下来。
她冷笑一声:“皇上都这么大年纪,才来搞什么真爱,不觉得磕碜吗?之前的丽妃也是钟家人,还是嫡女,也不见皇上为了钟将军放烟火,甚至还几次苛责钟将军,这会儿又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无非是怕朝臣们参他不务正业,沉迷女色。”
整个行宫之中,此刻要说最伤心的,必然是襄嫔。
她守在病床前,三皇子躺在床上,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被从宫门上救下来,虽说性命无忧,但是这一双手是废掉了,太医来诊脉,说是能治,也能继续习武,但是精细活儿是干不了了。
陆清明是个男人,也不需要学绣花这种精细活儿,原本也没什么大影响。
但是三皇子本就有腿疾,对身体残疾这方面特别敏感,一听太医说手指干不了精细活儿,之前腿疾时遭受的苦难,也一股脑涌上心头,瞬间门整个人就消沉下去。
原本就体弱受伤,再加上情绪沉郁,整个人都像重伤不愈一般,直接躺到在床上,成日昏昏沉沉的,瞧着竟是有早衰之相。
襄嫔方寸大乱,几次去求皇上。
原本陆无极也是震怒,毕竟自己儿子被打成这样,还挂在宫门上,让几位重臣瞧了笑话,九五之尊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一直没找到凶手,甚至伴随着她连续几次去哭求,皇上的恼意渐消。
如今才过去几日而已,陆无极已然不提此事,今晚还为了博美人一笑,在放烟花,还昭告全行宫,让众人对佳昭仪又恨又妒。
三皇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哭泣。
“谁在哭?”他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清明,你醒了吗?”襄嫔立刻用锦帕胡乱擦了两把,急声询问道。
“母亲,你方才在哭吗?”
“没有呢,你听错了。渴不渴?”
襄嫔连忙否认,倒了一杯茶过来,轻手轻脚地喂他喝下。
陆清明将茶水喝下,仔细打量着襄嫔,襄嫔的眼神躲闪。
“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儿?您这眼睛通红,分明是哭过,就不要骗我了。”
襄嫔见瞒不过,忍不住长叹一声,语气低沉地道:“我瞧着你还不醒,心里担忧,忍不住悲从心来,不过你如今醒了,待会儿再让太医瞧瞧。儿啊,你可一定要振作,否则你让我以后依靠谁!”
母子俩正说着话,外面又是“啪”的一声。
陆清明抬头看向窗外,绚丽的烟花将夜空都照亮了。
“谁在放烟花?是陆昭?”他的语气低沉,脸色也变得沉郁下来。
襄嫔见他如此恼火,连忙否认:“不是太子,皇上在一日,他哪敢如此放肆。这是皇上让人放的。”
“父皇让人放的,原本出来避暑,就很容易让那些朝臣参奏骄奢,怎么这会儿还要放烟火,为了什么?”
“我也没打听清楚,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去问。此事轮不到咱管。”襄嫔避而不答,只是低头将被角掖好。
“是为了佳昭仪?”陆清明试探地道。
襄嫔动作一停,转而又恢复正常。
“打探的人还没回来,我也不清楚。”
“母亲不用瞒我,这个时候正需要有人刺激,我才有求生欲呢。若是父皇真为了一个昭仪,在这里放烟花,搞出一副普天同庆的模样,丝毫不顾我的死活,那更能激发我的斗志才是。”他苦笑了一声。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是期盼,还是恐慌。
襄嫔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他此话的真假,最终她点了头。
“的确是为了佳昭仪,而且皇上未曾隐瞒,直接让秦友安告诉所有去打探的宫人,他要把偏宠佳昭仪,昭告天下。”
陆清明的面色一沉,他咬着牙,眼眸里带着恨意。
“儿啊,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佳昭仪得不得宠,与我们无关。反正就算她不得宠,也不到母亲。我早已年老色衰,根本不期待你父皇的宠爱,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不要再遭受这些苦难了。”
“这回你遭人暗算,与太子妃孤男寡女躺在同一张床上,让太子对你下了如此重的手,定是二皇子所为。他们两个,才是你该对付的人。可恨皇上要用你们仨彼此牵制,你受如此重的上,全是拜他们所赐,根本不好与其中之一联手对付剩下的一个,也不知这仇什么时候能报复回去。”
陆清明的眸光闪了闪,显然他并不赞同襄嫔所说的,只是许多话也不能说透。
“母亲放心,我自有打算。”他轻声安抚道。
陈雪莹与陆昭此刻携手站在院中,仰头看向天际。
她忍不住啧嘴感叹:“啧啧,这一百响都过了,还在放。皇上这是下了血本啊,比人家过寿放得都多。”
陆昭没吭声,只是认真地看着。
陈雪莹耐不住寂寞,毕竟这烟花是老变态为了佳昭仪放的,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你别说这老变态挺会折腾的,我觉得他是在跟你比赛哎,你放了一百盏孔明灯,他这烟花就要比你多。看着吧,我估计得两百响。”
陆昭抿了抿唇,不以为意地道:“放吧,最好三百响四百响,明日言官逮着他一个人参。”
陈雪莹轻嗤一声:“别给你们北齐的言官脸上贴金,他们可没这个胆子。”
要是换成大燕的言官,她还有几分相信,可北齐严重的重武轻文,陆无极又是出了名的掌控欲强,连战功赫赫的武将,都不怎么敢违逆他,更何况是不受重视的文臣。
“看得这么认真做什么,烟花比我还好看吗?”陈雪莹见他与自己对话,都不看着自己,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他,语气不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