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乎乎。
夜静悄悄。
李爱国摸黑来到小公园外的时候。
张钢柱正在叮嘱那些义务巡逻队的队员们。
“今儿咱们要执行重要任务,等会队长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人,谁要丢我的脸,我就让他尝尝杀猪刀的滋味。”
“是!”
“.都给我小声点。”
听到脚步声,张钢柱转过身,看到李爱国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打了个激灵,忙敬个礼。
“报告队长,义务巡逻队一共二十五名队员,实到二十六名队员,请指示!”
“一共二十五实到二十六.我怎么不会算数了?”李爱国皱眉头。
张钢柱尴尬的搓搓手,道:“大军子的前不久不是结婚了吗,半夜起床被他媳妇儿薅住了,他媳妇儿死活要跟来。”
话音未落。
一个身穿旧军装、腰间扎着武装带、留着两个马尾辫的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冲着李爱国敬个礼。
“队长,我觉得你看不起妇女同志。”
“???”
见面先给一拳,这一拳打得李爱国一脸懵逼。
“胜男,你胡说什么呢。”大军子吓了一跳,忙冲出来拉住他媳妇儿,冲着李爱国尴尬的笑笑:“队长,你别听她的,这女人平日里疯疯癫癫的。”
李爱国也听说过大军子娶了个很厉害的媳妇儿。
这媳妇是前门卖豆腐周寡妇的闺女,寡妇门前是非多,周胜男从小就养成了泼辣的性子,上敢当街跟那些青皮们干仗,下敢跟大院里的老娘们撕逼。
李爱国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尊,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
长相普通,整个人虎里虎气的,但是气势有点弱,反而像是奶老虎。
“大军子,别拦着,让你媳妇儿讲完。”
大军子讪讪的松开了手,周胜男挺起胸膛说道:“队长,你们巡逻队里都是男同志,没有一个女同志,这本身就不公平,上面可是说了妇女同志能顶半边天的。”
李爱国双眼盯着周胜男,缓声说道:“现在男女确实平等了,但是妇女同志能顶半边天的意思不是一定事事都要男女一样,那不叫做平等,那就做本本主义。”
周胜男有些茫然了。
她硬着脖子,还想辩驳,李爱国挥了挥手便打断了她,周胜男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她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性子了。
李爱国接着说道:“就拿咱们街区的义务巡逻队来说,晚上要沿着街区巡查,身为女同志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万一遇到了歹人,队员们是对付歹人呢,还是保护你呢?
就拿播音室的播音员来说,因为女同志细心,声音清脆,所以播音室里的播音员大部分都是女同志,而不选用男同志。
你不能让男同志去看守女澡堂,也不能让女同志去看守男澡堂。
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
李爱国不反对、甚至特别支持女人能顶半边天的说法,但是也要因才适用。
就拿阿美来说。
派去保护前任大统领的那几个女保镖,一个个头还没川爱国高,一个吓得插枪的时候,往里面插了好几次都没搞定。
隔壁小日子更不用说了,女保镖萌美号称跆拳道高手、曾经徒手打败了四位壮汉,拔枪射击只需要0.2秒。
结果没什么卵用。
这番话将周胜男说得哑口无言。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脸色通红的说道:“队长,对不起,我,我误解了你。”
大军子指了指周胜男:“队长,我现在就把这瓜婆娘撵回去,咱们大男人办事儿,哪用得着她们女人在这里罗里吧嗦.”
“咳咳。”周胜男板起脸子。
大军子迅速闭上了嘴巴。
嗯,确定是个气管炎。
李爱国大手一挥,道:
“来都来了,就留下吧。
都打起精神来,咱们今天的任务是配合街道办和派出所的同志清查西直门的鸽市。”
原来是要联合执法啊!
那些队员们个个来了精神,将手里的棍棒举起了起来。
“您放心吧队长,只要有我们在,鸽市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记住,咱们是配合,具体的工作由派出所的同志负责,走,咱们现在去跟他们汇合。”
李爱国担心这些小年轻头脑发热叮嘱了几句,带着队伍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此时王队长已经将派出所的同志都集合了起来,吉普车和嘎斯大卡车停在不远处。
巡逻队员们个个攥紧了拳头,竟然还有专车,果然是大行动。
李爱国快步跑过去,冲着王队长敬了个礼:“王队,街区巡逻队的同志都到齐了。”
“马上出发!”王队长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下达了命令。
派出所的同志,街道办干事,再加上义务巡逻队的同志足足有六七十人,车厢内站得满当当的,有两位还被挤到了车头的上方。
车屁股后还挂了两个。
要是放在后世的话,就算是派出所的车也会被罚得裤衩子都没了。
在这年月深更半夜,交警不上班哈。
车队呼啸着朝着西直门方向开去。
西直门鸽市距离派出所不过七八里地,眨眼的功夫,卡车便咔持一声停在距离鸽市一里地开外。
队员们下了车后,王队分配了任务。
派出所的同志负责冲进鸽市控制住那些票贩子、倒卖物资的人员。
街道办的同志负责调查小黄鱼和古董的下落。
义务巡逻队则负责把守外围,防止有人趁黑逃走。
“爱国,你们的任务难度也很大,特别是有些狗急跳墙之人,没有必要手软。”王队长在布置完任务之后,叮嘱道。
“你放心吧,有我们这些小伙子在,谁也逃不掉。”李爱国指了指那些队员。
义务巡逻队的队员们个个挺起了腰杆子。
“行动!”
伴随着王队长的一声令下,三支队伍同时展开了行动。
派出所的同志手持手电筒冲进鸽市,电筒光束乱晃,里面很快就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不好了,扫街的来了,大家伙快跑啊。”
“俺只是卖两斤小米,为啥要抓俺。”
“领导,这些票券是我刚才在地上捡到的,你信不信?”
李爱国见那边开始行动了,则带着队员们把西直门鸽市的三个出口封锁了起来。
只要有人敢从里面冲出来,便安排巡逻队员冲上去进行截击。
也许是派出所的同志太给力了,等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人从里面冲出来。
李爱国点上根烟,蹲在旁边的角落里,惬意的抽了起来。
此时鸽市里一片混乱,王振山带人控制住了局面之后,跟街道办的同志展开了联合搜查。
可是将鸽市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小黄鱼和古董的踪影。
王振山将一个常年在鸽市上贩卖票券的人从里面揪了出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次为什么要清扫这里。”
那个票贩子名叫大头陈,自打西直门这边形成鸽市,便在这里混。
有时候王振山想要了解鸽市上的情况,这家伙特别配合,有点线人的意思。
陈大头身穿大皮衣,那张标志性的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差不多,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谄笑:“王哥,误会啊,这都是误会,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胆对方放出风去,说鸽市上有小黄鱼,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
“你确定?陈大头,这事儿可是惊动了上面,不是轻易能糊弄住的。”王振山板起脸问道。
“确定,绝对确定。我陈大头多忠诚啊,这里有个风吹草动,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给您。”陈大头语气坚定。
他看王振山面带疑惑,猫着腰说道:“王哥,既然是误会,要不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想什么美事儿呢。这次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找到小黄鱼。你们啊,全得带回去过一遍。”
王振山并不相信陈大头的话。
像这种常年混迹鸽市上的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他一边让派出所的同志再挨个搜查一遍,一边准备将人带回去。
“队长,咱们这也叫任务?这也太无聊了吧。”
张钢柱是个急躁的性子。
在他的想象中,执行任务就是拎着杀猪刀冲进敌方阵营中,一刀砍掉敌方首领的首级。
而不是蹲在这里喝西北风。
“着什么急,再等等.”李爱国话音未落脸色猛地一变。
他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些巡逻队员们个个都安静下来,张钢柱从腰间抽出了杀猪刀。
远处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李爱国站在屋角后面,悄悄往前面探出身子,只见一个女同志拎着包裹快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她一边走,还一边往后面瞅,看到后面没有人跟来,女同志似乎松了口气,脚步也缓了几分。
看到只是个女同志,张钢柱刚升起来的那点兴致,顿时消失了。
“一个小娘们,能干啥坏事”
“张钢柱,你看不起女人!”周胜男适时出击,一记铁拳将张钢柱捶得说不出话来。
张钢柱:“.”
“好了,准备行动!”李爱国感到头疼,跟气象站的同志相比较,这帮家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过想想也正常,他们白天有的是电焊工、有的是厨子、还有的是钳工.哪能那么遵守纪律。
不过队员们在接到命令后,立刻变得专业起来。
张钢柱手持杀猪刀,带着两个队员悄默默的溜着街角走到距离女同志十多米的距离,才突然冲出去。
“站住!”
那女同志一直在担心后面的派出所同志,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摸过来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乌黑的杀猪刀在面前晃悠,那女同志吓得打个哆嗦,高高的举起了手:“千万别害我的性命,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拿走。”
一句话把张钢柱干懵逼了。
要是这女人敢反抗的话,他不介意辣手摧花。
但是,现在人家如此配合,那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看看身旁的大军子和小刘,大军子和小刘也都一脸懵逼。
他们平日里抓到的小流氓都是会反抗两下,然后他们一顿暴揍,再将人带走.
还真是不专业李爱国背着手从角落里走出来,晃悠到那女同志面前,目光在那女同志的鞋子上停留了片刻。
李爱国抬起头,面色平静的说道:“同志,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劫匪,是附近街区巡逻队的,今儿来到这里,是接到街道派出所通知,严查从鸽市上离开的人。麻烦你接受调查。”
“是这样啊.”那女同志比李爱国想象的还要镇定,眼睛一转,抿着嘴笑道:“同志,我叫解云芝,就住在距离这里不远的93号大院里,我姨妈住在这里,昨晚上她生了急病,哎吆,可急坏我了。
我在这里照顾了大半夜,这会姨妈的情况好转了,我还得回家照顾孩子。
你不知道吧,我那孩子特调皮,要是没有我的话,整晚不睡觉。
同志,你就行行方便,放我过去吧。”
言语动人,神情坦荡,还是位关心孩子的母亲,张钢柱和那几个队员此时已经面带同情,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李爱国。
李爱国淡淡的笑道:“你住在九十三号大院,也是巧了,我也住在九十三号大院,怎么没见过你啊。”
“啊你也住在九十三号大院啊.那是因为你出去的早,我回来的晚,所以咱们才不得见。”
“你跟我搁这儿说相声呢!”李爱国冷声道:“我压根就没住在九十三号大院,你连大院里的人都认不清,你糊弄谁呢!”
李爱国的声音跟炸雷一般,张钢柱都吓得心中一跳,更别说解云芝。
她脸色苍白起来,心脏提到了喉咙眼里,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只是这时候队员们也觉察出了异样,早从后面把她包围了起来。
解云芝差点退到一个队员的身上,这才停住了脚步。
她环视一圈,觉得无路可逃了,突然莞尔一笑:“领导,我确实没住在九十三号大院,但是我真不是坏人。”
解云芝长相一般,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只能称为模样周正,走在街上不太显眼的那种。
但是笑起来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臊气,搭配上那黏湿的语气,让巡逻队的那些小伙子们个个都呆愣住了。
“搜吧。”李爱国一句话将他们唤醒过来。
张钢柱拎起掉在地上的包袱,打开来。
里面只有两件破旧衣物。
“这”张钢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解云芝挺起胸膛说道:“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了,啥鸽市啊,我压根不知道,我现在就要回去,你们别拦着我。”
说着话,解云芝想要冲过去。
却被李爱国挡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你信不信,明天我去街道办告你非礼妇女同志。”解云芝银牙紧咬。
张钢柱有些担心了,拉了拉李爱国的胳膊,小声说道:“队长,咱们现在什么都没查到,也没证据证明她是从鸽市里出来的,要不就放她过去吧。”
那些队员们也有些畏惧解云芝了,这年月谁要是粘上了“流氓”的名头,就算是最后查清楚了,也会惹得一身骚。
李爱国面对气势汹汹的解云芝,淡淡的说了句,“搜身吧。”
“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解云芝脸色一变。
她醒悟过来后,挺起胸膛说道:“我是女人,怎么着,你想搜身啊?来啊,你来啊!老娘站在这里,你来馍啊。”
这哪里是个女人啊,简直就是解放前青楼里的娼妓嘛。
李爱国指了指周胜男:“胜男同志,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是!”
看到一个女同志从后面走上脸,解云芝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巡逻队里竟然还会有女人。
周胜男却对这份儿工作特别感兴趣,将解云芝拉到街角的暗地方,上下其手。
李爱国扭过头去,淡淡的抽起了烟。
片刻功夫之后,周胜男拉着解云芝从角落里出来,手里多出一个小包袱。
“队长,这女人也太狡猾了,竟然把这包袱藏在了裤衩子里,要不是我细心的话,还真查不到。”
藏在裤衩子里那些队员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曾经见过裤裆藏雷的李爱国却一点不觉得惊讶,只是感觉到小包袱有点埋汰。
“打开吧。”
周胜男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五根小黄鱼儿。
小黄儿在手电筒光束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金光,映入那些队员们的眼眸中。
队员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解释解释吧,这是怎么回事儿?”李爱国问道。
这年月小黄鱼早就被收上去了,解云芝哪能解释得清楚,只能闭上嘴巴呆立在寒风中。
“绑了!”李爱国喊人将解云芝捆上后,派张钢柱去通知了王振山。
王振山此时还带着队员们挨个犄角旮旯的寻找小黄鱼和古董的踪影。
“什么?李爱国抓到了一个携带小黄鱼的女人,在哪里?”
王振山大喜过望,带着几个派出所的同志来到了街角。
李爱国让周胜男将包袱交给了王振山,并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王振山听完之后一阵后怕,要是刚才李爱国他们没有拦住解云芝,那么今天的行动,就算是白费功夫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疑问。
“爱国,古董呢?按照消息,这女人应该还带了古董。”
李爱国看向周胜男说道:“胜男,把这女人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
“好嘞!”
周胜男算是找到了适合自己干的活儿,快步走过去,想要取下项链,但是解云芝明显十分抗拒。
“你坏分子,要是再敢乱动,小心我大逼兜子抽你。”周胜男虎儿吧唧的举起了巴掌。
解云芝:“.”
面对一个如此积极的女同志,她发现自己装柔弱的那套,压根没有什么用处,只能乖乖的低下头,任由周胜男取下了项链。
所谓的项链其实就是一根红绳子。
等拿出来后,大家伙才发现,上面竟然吊了一个玉佩。
玉佩上的纹理已经非常模糊了,它曾经是一件华美的品物,却如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佩玉周身都散发着沧桑感,很明显这是一件经历了岁月洗礼的古董。
“竟然把古董藏在胸前这女人到底是啥来头啊。”王振山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裤衩子里藏东西,胸前藏东西的人。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条大鱼,立刻谨慎了起来。
喊上派出所的同志,直接将女人押上了吉普车,鸽市的清查工作交给了副队长小刘。
小刘就是那位曾经跟李云龙对着干的年轻同志,前阵子因为破获了一件大案,被破格提拔了。
小刘接过指挥权之后,按照预定的策略,将所有从鸽市上抓到的人和缴获的东西,全都抓到了大卡车上。
人,小鸡小鸭,小猪混成一团,李爱国还看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卡车呼啸着回到派出所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李爱国招呼队员们帮着派出所的同志往院子里搬物品。
张钢柱扛起一袋子东西,突然笑着说道:“队长,这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小鱼干呢,谁买这玩意干啥”
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张钢柱深吸一口气,吐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声音。
“队长.不会是三大爷也被抓了吧?”
“我在这儿呢。”此时,车斗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李爱国扭头看去,只见三大爷瘫坐在角落里。
断了腿的眼镜此时两条腿都断了,挂在脖子上,头发黏湿在头皮上,这样子一看就知道刚才是在车上被挤压的了。
要知道,刚才卡车上可是装了三百多人,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小动物。
“吆喝,三大爷呐,你改行了?放着老教员不干,跑去当票贩子了?”李爱国道。
三大爷挣扎的爬起来,挪到李爱国身前,尴尬的笑笑:“爱国,误会啊,我就是卖了几张粮票,卖了一点小鱼,就被抓到这里来了,这全都是误会。”
这时候,小刘正好过来带人,李爱国喊住了他,指了指三大爷说道:“这老同志犯了什么错儿。”
“四合院里的阎埠贵是吧?”
小刘从兜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指着上面的记录说道:“粮票三十斤,布票五张,火柴票十张,月经带票五张对了,还有一袋子小鱼干。”
他歪歪头看了看阎埠贵:“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大票贩子。”
这年月的票贩子都聪明,身上只带少量的票券,即使被抓到了也无关紧要。
三大爷是个愣头青,不懂这个啊,把票券全装身上了。
结果被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