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老贼果然在入冬之前来了个大的!”
乾清宫内,朱载坖和杨博正相对而坐,朱载坖一身圆领轻薄灰袍,拿着手中的军报感叹道。
杨博眉头紧皱,神情严肃。
“这小子明明就是冲着折损陛下威信而来!”杨博道,“朝廷在陕西花了几百万两,又安排了那么多人。”
“之前的几次敌我双方都知道是小打小闹,这次俺答老贼倾巢出动,可见其人不仅仅是个部落首领那么简单!”
“呵呵!”,朱载坖笑了笑,把军报放到御案上,“他要那么简单,朕也不会把戚继光和谭纶一同派过去伺候他了!”
杨博点点头,摸着银灰色的大胡子向旁边瞥了一眼。
一旁的朱珵墝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面对内阁大臣兼兵部尚书,他显得有些胆怯。
而皇帝则是完全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朱珵墝,你有什么看法?”
闻言,朱珵墝更紧张了。
自己一个藩王世子,怎么能参议这种军国大事呢?
“这…臣能有什么看法…我…”
“合着你不姓朱呗?”,朱载坖双手交叉,冷声道,“所有朱家人都你这么想,那受着天下供养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其他地方的钱财粮食跟你们没关系呢?”
“这…”
皇帝这是明摆着让他回话了,而且当着杨博的面。
这对文臣们来说可大可小。
想了想所有的利害关系,朱珵墝慢吞吞道,“既然陛下已经在此前做好了所有安排,那臣觉得我们坐在深宫里也帮不了前线将士们什么,不如就相信他们,支持他们吧!”
“正值战时,此时陛下最大的作用是安定人心!让人们知道朝廷足以应付俺答老贼,更可以安置所有百姓!”
“其他的,就交给将士们应付吧!”
说完,朱珵墝迅速瞥了一眼皇帝和杨博。
朱载坖没有什么表现,杨博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看自己嘴巴还算是灵活,朱珵墝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何安定人心? 朝廷的文书到达陕西需要很多时间啊!”
杨博问道。
“老尚书可是忘了,九边重镇各个都有大明报社?”
朱珵墝的一句话,让朱载坖瞬间眼睛一亮。
这小子这么快就意识到大明日报的宣传作用了吗?
“报社的文书没有朝廷文书那般金贵,驿站运送不必小心翼翼,可以加快速度送过去!”
“而且臣还以为,不仅仅是陕西镇和榆林镇,九边各镇都要对此做出报道,让整个北方的民众都意识到,这是关乎他们所有人的大事!不是隔壁军镇被揍了然后哈哈大笑的谈资!”
朱载坖内心十分满意,但脸上还是没有流露出喜爱之色。
杨博被说的愣住了。
老派军人作风的他,对舆论和信息流动这些还不够重视。
但对面毕竟是世子,自己不好反驳,因此只好向皇帝看过去。
“世子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老杨觉得呢?”
杨博思考了一会道,“臣不太懂,但若大明报社此物真能帮前线军民稳定人心,那臣自然支持!”
朱载坖点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冯保。
后者心领神会,派人去通知陈洪。
……
“那老夫就拜托几位了!”
王崇古站起身,对眼前几人举起酒杯。
设计人蓬头垢面,眼神凶狠,皮肤黝黑,长的五大三粗的。
下人给王崇古倒满酒,又给这几人倒满了酒杯。
“此行危险!一旦被发现,可能诸位性命都要交代在那边!还有种情况比死更难受,可能诸位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却一辈子不得与家人相见!”
“王公无忧!”,第一个人说道,“我本就全家战死,无忧无虑,若不是您老,我这条命早就交代在寒冬腊月的长城脚下了!”
“您放心,自从那一天开始,我这条命就是您的手中鞭!想往何处使全凭王公做主!”
说完,满杯热酒一饮而尽。
之后,中间的长着大门牙的人举起酒杯。
“王公,十年来都是您养着我,拱我孩子读书,给我安排了饭碗!”说着,他哽咽起来,“当年我为报恩,求做您军中死士,王公未从!今日,总算有机会报答恩公!”
眼泪流进酒杯,一起进到肚子里。
王崇古满脸不舍,眼含热泪,手中酒杯开始颤抖起来。
只剩最后一人。
“王公!”
“昔日在下只是个放马奴,母为敌所害!在下无心复仇,逃到关内,是王公给了我希望,给了我军械,好让我成年后返回草原,手刃仇敌!”
“今日王公有所嘱托,在下虽不懂汉人那些忠信礼仪什么的,但草原上亦有知恩图报之理!”
“多的不说了,王公交代,在下定会完成!”
王崇古看着他喝完酒,自己也一饮而尽,随后满是褶皱的手擦了擦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诸位虽不是汉人,但亦是我王某好友!若非今日实在是军情复杂,否则王某也不愿麻烦诸位!”
“但为了大明!为了长城内外不再有诸位一样遭遇的孩子们,只能狠心把诸位送到虎口!”
大门牙哈哈大笑。
“我们不懂为了什么大名,但我们知道王公是百年不出的好人!为了您守护的东西,我们愿意献出性命!”
王崇古握紧他们的手,信誓旦旦道,“诸位请放心,以前王某是如何照看各位家人的,今后会更好!”
“我们相信王公!”
说完,一名将领走了进来,把三人请出去。
王崇古久久不能平静。
久在边关的他,手底下自然有一套间谍团队。
但里面鱼龙混杂,大部分蒙古人或者其他民族的间谍,都是在自己家乡活不下去,来大明找个活法而被王崇古使用。
但这三个蒙古人不一样。
他们是王崇古最信任和最珍惜的人。
自己养了他们整整十年。如今,意识到鞑靼和大明之间未来很长时间都会苦战的他,把这三个王牌扔进草原去了。
王崇古擦干眼泪,目光向桌面上那本皇帝亲自写的“间谍战”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