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太阳还未下山时,队伍就离开官道找了一个原本应该是村庄的地方歇息了。
这次可没有屋子给他们住进去了,还好的是也有一口水井,这时候天色还早,其他的流民还在抓紧时间赶路,倒是没有人跟他们抢水井旁边的位置。
至于一些打定主意跟着他们的流民,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反正他们也没有将水井占为己有。
和往常一样,装着家当米粮的板车和老人孩子们在最中间,外面一层是妇人,结了亲的汉子们在最外面。安顿下来,原本应该开始着手准备晚食的妇人们却为难起来,因为旁边的那些流民总是向她们投来窥探的目光。
“爹,要不要将他们都赶走了?”李平安凑到李二林身边小声问道,眼睛却是毫不遮掩的盯着那些跟着他们的流民,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李二林正跟张羽他们嘀咕商量着事,闻言看了一眼那些流民,摇头道:“不用管他们,赶不走的。你去跟你娘你大姑她们说一下,将之前跟人牙子换的米粮全煮了,晚上我们要吃饱。”
“真有人盯上我们了?晚上真的会有人来打抢我们?”李平安皱眉问。
“不知道,但做足准备总不是坏事。我们这一大堆东西和人口太扎眼了,尤其是孩子还那么多,抢到手转手一卖,可是能换到不少钱粮的。”李二林叹出一口气,“之前是我们走得快,而且大家还没饿急眼,所以还算顺利,但我们已经走好多天了,这里离州城也远,不得不小心。”
“那他们知道我们有粮食,会不会也起歹心?”李平安又看着那些流民,止不住的担忧,“如果真有人会来抢我们的人和东西,他们会不会也趁乱而起?”
“顾不上了,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能逃几个就逃几个。”说到这里,李二林顿了下,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如果真要逃命,你就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逃,我和你娘拼了命也会给你们拖住他们,实在不行,伱就不要管富贵他们了,你自己逃出去,能活一個是一个,你是个机灵的,爹相信你只要能逃出去就一定能活下去。”
李平安沉默不语,片刻后,突然灿然一笑,“就算能逃出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话活着也没意思,不就是拼命吗,这世道,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所以他对这一世生活的时代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如果这一世的家人都不在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没根的浮萍,与其苟活过这种孤苦无依的煎熬日子,还不如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轮到李二林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去吧,叫你娘煮吃的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也明白的,别让她们太担心,未必会发生这么糟糕的情况。”
李平安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陈大娟旁边,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娘,爹说不用管他们,把我们用地换来的米粮都煮了,今晚吃个饱。”
“还要不要活啦,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吃饱?就那点米他还想吃饱?”陈大娟不满的嘟嚷着,但还是老实取出之前跟人牙子换来的糙米,其实也剩不下多少了,煮成半稠的粥也才将将够一个大人吃饱。
看着娘亲忙活开来,李平安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下弟弟妹妹们。
富贵蹲在朱大夫身边跟着学认字,要学医可不能不识字,富贵大字不识一个,朱大夫只能劳心劳力先教富贵认字。富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朱大夫会要收他为徒,但知道一定是大哥的功劳,知道这是自己未来的出路,也为了不辜负大哥的苦心,他学得很认真,也很珍惜这个机会,一有时间就缠着朱大夫。
小如意坐在外公外婆还有奶奶的中间,边上还有几个老人,她左边说一句右边说一句,奶声奶气的,时不时引得老人们露出笑容。
吉祥带着兴隆在跟孩子们讲故事,小丫头记性不错,李平安跟她讲过的那些睡前故事,短的能记住大概,长的记不了那么多,就挑一些记得的说,兴隆偶尔会补充一点。
每天休息的时候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了,不用晒着暴日走个没停,坐着一边互相按腿捏脚,一边听着吉祥讲故事,闻着米香等着开饭。
但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是高兴的,年纪稍大的也懂事了些,这些天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们原本无忧无虑的小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当目光落到张小山身上时,李平安怔了一下,悄无声息绕到张小山背后摸过去,冷不丁的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
张小山吓一跳,动作很快的反手一拳直冲李平安的面门而去。李平安早有防备,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张小山这一拳自然落了空。
看到是李平安,张小山收回了手,无能狂怒,“李平安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在想什么呢?”李平安嬉皮笑脸的问道。
张小山没好气的说:“在想怎么弄死你!”
“放心,轮不到你。”李平安一屁股坐到张小山脚边,看着西边的落日,“夕阳挺美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屋背山看的落日更好看些。”
张小山也坐了下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落日。”
“什么什么时候。”李平安转头看了眼张小山,“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担心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看这天像是会塌的样子吗?”
“你走开,跟你没法聊!”
“那你继续愁着吧。”
李平安站起来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也走不了哪里去,就坐到孩子堆边上,听着吉祥讲故事,看着太阳慢慢没入群山。
不知道什么时候,朱大夫坐到了李平安的旁边,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夕阳,当太阳完全坠入群山时,朱大夫的叹气声随之响起。
李平安转头望去,“你老人家也这么悲观吗?”
“悲观?”朱大夫嗤笑一声,“我今年五十有五了,也活够了,只是替你感到有些惋惜。”
“我有什么好惋惜的,我多活了十三年,也赚到了。再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暴民,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