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与萧时晏谈话的时候,湖岸边上的比试已然开始了。
因太子同蒋高吉比试的是射程,此时天色已黑,所以福王府的亲卫在箭头涂抹了一层特制的蜡油,这种蜡油能持久燃烧,点上火后哪怕是遇到疾风都不会灭。
为了避免太子和蒋高吉把福王府点着了,二人约定朝湖面放箭,看谁的箭射得距离远。
蒋高吉接过箭矢,他听到侍从在耳畔低语几句,脸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明朗起来。
二人同时举臂拉弦,放出箭矢。
姜玉竹看到太子只堪堪拉动一半弓弦便松开指尖箭羽,不由拧起了眉心。
果然,太子放出的那只箭在空中划过短短一截子火光,便快一头扎进了湖面。
反观蒋高吉射出的箭羽又稳又远,他眉飞色道:“殿下,承让了。”
见蒋高吉在第一局比试里轻而易举胜过太子,围观宾客们先是感到惊讶,随后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原来太子的箭法不过尔尔,传闻那些百步穿杨,在疆场上一箭射穿敌军大帅护心镜的骁勇事迹,只怕都是为了给太子积攒军功而杜撰出来唬人的。
詹灼邺面容无波,他仿若没听到周遭非议的声音,单手解开衣襟口的盘龙纹玉扣,褪下玄色长衫。
男子玄色锦袍下只穿了件玉白色中衣,随着徐徐夜风拂过,丝滑的绸质中衣紧贴在男子纹理结实的肌肤上,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体魄,在清冷月色下若隐若现。
饶是见过不少风月的西域舞姬们,看到太子展露的强健体魄,亦是觉得心头荡漾,目含秋波。
姜玉竹没想到太子言行合一,说脱就脱,她忙举步走上前,想要出言终止这场荒唐的比试。
可还未容她开口,携裹着男子体温的玄色长袍从她头顶罩落下来,将她身上的绯色华裳遮挡得严严实实。
蓦然被独属于男子的泠冽气息包裹住,姜玉竹抬起头,对上太子昳丽凤眸。
男子目光沉静,语气亦是从容:“给孤看好衣裳。”
“臣...领命。”
詹灼邺上下打量小少傅,见到终于没有那抹扰人的艳色为其凭添绰约风姿,才满意转过身。
他伸手敲了敲镶嵌满宝石的赤金弓身,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笑意,淡声道:“确是把好弓,五哥真是费心了。”
“太子殿下若是觉得身上泛凉,小人愿终止游戏,毕竟殿下身体金贵,若是再比下去,回头染上风寒...”
蒋高吉笑呵呵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众人发出的一阵惊呼声打断。
只见太子蓦然展臂拉弓,毫不费力就拉出了满弦,掐在箭羽上的双指一松,疾驰而出的箭矢仿若流星飞电,嗖地一下射出老远,火光都快抵达到湖畔对面。
蒋高吉张开大嘴,惊讶地久久合拢不上。
同样惊讶到合不上嘴的还有五皇子,他恶狠狠瞪向身后侍从,压低声音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取来那张‘废弓’给太子吗?”
那位侍从满脸哭丧答道:“启禀王爷,奴才给太子的...正是那张从未被人拉动的狼王弓啊!”
“这...这怎么可能!”
五皇子顿觉酒意消散大半,他瞪圆了眼看向眉眼清隽的男子,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太子放出这一箭后,蒋高吉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迅速不见,饶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接下来射出的箭矢还是沉进湖中心。
“蒋世子,还楞着作甚,快脱啊!”
“脱!脱!脱!”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蒋高吉铁青着脸解开外衫,狠狠摔在地上。
刚刚脱完衣裳,他便听到耳畔再次传来破空声,原来太子又放出了第三箭,蒋高吉只得咬紧后槽牙,哆嗦着手臂拉开弓弦。
火光一次次划过湖畔,仿若火龙穿透云霄,在夜空中留下道道红色的轨迹。
不一会儿,蒋高吉脚下便堆积不少衣裳裤袜,就连腰间的玉佩都被拿来凑数,最后只剩下一件白绸裤。他光着精瘦的脊梁,任周遭人嬉笑打量。
他的掌心早被弓弦勒破出血,整个人气喘吁吁,双颊呈现不自然的绯红,也不知是拉弓累的,还是被众人指指点点羞臊的。
经过冷嗖嗖的夜风一吹,蒋高吉逐渐回过味来,他看向身披玄色锦袍的姜状元,恍然明白太子之前放出的第一箭并非是失手。
而他娘的是为了遮挡住惹人垂涎的娇花!
“殿下,您已经赢了,不妨收手吧!” 姜玉竹走上前,轻声劝道。
所谓做人留一线,蒋高吉在今夜酒席上被众人耻笑,已然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太子若非要将对方的底裤拔干净,如此赤裸裸的羞辱,日后传出去,反会显得太子心量狭小,咄咄逼人。
最重要的事,她不想看蒋高吉光着腚的模样啊!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这双眼且不能脏污了!
可太子置若罔闻,冷肃着一张俊颜,薄唇微抿,再一次举臂拉弓。
在这最后一箭上,男子拉展开的弓弦格外饱满,弓身两端向下弯曲,弓与弦之间盛着夜幕上的一轮满月。
“嗖!”
破空声宛若撕裂了周遭空气,挟裹着劈天斩地气势越过湖面,消失在对岸的密林中。
“天爷啊,太子刚刚那一箭,居然射到湖岸对面!”
“这湖面少说也有百丈宽啊...”
“嘿嘿,看来蒋世子今夜注定要光着腚回永昌侯府喽!”
蒋高吉听到众人幸灾乐祸的调侃,脸上羞臊得一阵红一阵白,他愤愤丢下长弓,直接伸手去扯裤腰带。
“住手!”
一道清朗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只见姜少傅不知何时站到桌案上,少年剑眉高挑,乌眸怒瞪,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向太子,怒声呵斥道:
“臣任职太子少傅,自当有责任辅佐教导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殿下今夜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臣太失望了!臣知晓殿下想要为臣鸣不平,可殿下是什么身份,殿下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大燕的储君,何至于同蒋世子这种斗筲小人一争高下,就算赢了又如何?实乃自降身份,自甘堕落,让人耻笑!”
蒋高吉听到姜玉竹当众嘲讽他是斗筲小人,刚要开口叫骂,便见少年又指向他训斥道:
“你还不快将衣裳穿好,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按照大燕律法,理应押送去京兆府,按‘衣冠不整’罪发落,杖刑二十!”
“饮酒作乐而已,姜少傅何必大动肝火...”
五皇子笑哈哈走出来打圆场,却见少年转过身瞪向自己,语气厉色不减:
“福王,衢州灾情刚止,当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尚且在苦苦挣扎求生,陛下为了筹集赈灾款,要求宫内一切吃穿用度从简。可王爷您倒好,不仅沉迷酒色,为饱口腹之欲,光是从罗刹国运来的百余条鲟鱼就花费万金,此事若被谏官上奏陛下,五皇子的口福怕是要到头了!”
“还有大皇子,你身为长兄,瞧见太子和五皇子相继犯错,却没有及时站出来斥责阻拦,就是姑息纵容!”
姜少傅站在桌案上,腰背挺得笔直,细眉高挑,眸光如星,疾言厉色将宴席上的几位皇子挨个数落个了遍。
可能是因心中太过愤慨,少年面颊上满是红晕,肩头宽大的玄色外袍垂落,露出的绯色洒金长衫逶迤在白玉桌案上,袖摆随夜风飒飒鼓动,宛如一株绽放正浓时的海.棠树,惊艳红尘。
众人惊诧姜少傅莫不是被鲍叔牙的神魂附身了,怎么突然有胆子将在场的几位皇子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