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一致认为自己从小过得遂心如意,她有爹娘疼爱,兄长关怀,一家人甚至为了支持她的喜好,配合她瞒天过海,协助她游走在书院和家宅两点。
不过,姜慎和殷氏还是会反复叮嘱她是女儿身,切莫在书院展露头角,遇事能忍则忍,莫要与他人起争执。
姜玉竹毕竟是女子,即便日日用宽大的衣袍遮掩身躯,头戴巾冠遮盖乌发,可她在充满雄性气息的书院中,仍旧显得格格不入。
为此,她没少遭受过同窗耻笑捉弄,为了不让父母忧心,姜玉竹会默默承担下这份辛酸。
在福王府的宴席上,蒋世子偷偷调换筹签,逼迫她换上清倌的艳色衣裳,换做他人是奇耻大辱,姜玉竹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所以当太子在她耳畔郑重其事道:
“从今以后,你是孤的人,只要有孤在,没有人可以轻慢你!”
姜玉竹心口一暖,这种感觉,好似一只弱小无助的小狐狸突然遇到山中虎王,威风凛凛的虎王拍了拍小狐狸,告诉它从此有了靠山,不必再忍受其他豺狼虎豹欺负。
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充满了诱惑。
可姜玉竹却十分清楚,她只是个披着狐狸外皮的兔子,待有朝一日,太子这头虎王发现她隐藏在狐皮下的真实身份,定会怒不可遏地挥起虎掌一拍!送她早登极乐。
“启禀太子殿下,姜宅到了!”
车外响起马夫的通报声,姜玉竹顺势闪躲开近在咫尺的太子,她脱下清雪衣,微微一笑道:
“虽然臣很喜欢这件衣裳,可臣的父母遵循守旧,怕是见不了臣穿得太花,劳烦殿下将这清雪衣归还给福王。”
言毕,姜玉竹又行了一礼,退出车外。
车夫掉转马头,青帷马车平稳行驶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
车内仍残存着小少傅身上独有的清甜馨香,宛若雨后藤萝肆意生长,充斥在每一寸角落。
詹灼邺敛起眉心,他伸手欲要推开车窗,好吹散满车扰人心绪的馨香。
男子缠裹纱布的手掌在窗框上顿歇,须臾后,最终还是缓缓垂落下来,修长手指轻轻挑起静置在茶案上的绯色华丽纱衣,过了片刻,忍不住放在鼻下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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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竹迈入内院,抬头看向烛火明亮的正厅,便知父母还在等她。
此刻已是丑时,万籁俱寂。
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几许。
推开雕花门扇,姜玉竹收敛好脸上的疲惫,眉开眼笑道:“爹娘,我回来了!”
不出意料,殷氏几乎是脚不沾地,飞快跑来一把紧抱女儿,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先祖保佑。
姜慎为了安抚妻子,表面上不敢露出忧色,可在等待女儿归来的两个时辰里接连喝了三壶茶水,光是茅厕就去了五趟。
见姜玉竹全须全尾回来,夫妻二人终于放下高高悬起多半个月的心。
“玉儿,你身上怎么有酒气,你...你陪太子饮酒了?”
殷氏脸上的笑意还未全绽开,她闻到女儿身上的酒气后又开始惊慌起来。
“娘,我不是让苓英提前回来告知你们,今晚我会随太子去福王府上做客,晚一些回来,叫你们早些安歇,不必等我。”
“不亲眼瞧见你回来,我和你父亲怎能安心入睡,那福王的口碑在京城糟透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与太子不相上下。你随太子去福王府做客,就是跟着黑白无常进阎王殿啊!”
姜玉竹蹙起眉心,郑声道:“娘,福王怎么和太子相比,太子刚正不阿,他惩治贪官污吏的手段虽严厉,却从干过未伤天害理之事。”
放在以前,姜玉竹听到他人谴责太子残暴不仁的那些话,从未放在心上。可当她听到母亲居然把太子和福王相提并论,忍不住为其鸣不平。
“夫人莫要说了,妄议皇子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姜慎见殷氏语出惊人,一句话连带骂上两位皇子,急忙捂住妻子的嘴,规劝道:“如今玉儿平安归来,时辰也不早了,你就先让玉儿回房安歇,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姜玉竹今夜的确是累极了,她忙顺着父亲的话打起了哈欠,说自己在太子府小心谨慎,平日里连觉都睡不安稳,如今回到家中,只想好好睡一觉。
殷氏心疼女儿,纵然肚子里还有许多疑问,只好先按压下来。
这一夜,姜玉竹睡得十分香甜,可几街之隔的福王府却是人仰马翻,直到天幕泛起了鱼肚白,藏宝阁的冲天大火才被熄灭。
只不过五皇子精心搜刮来的稀世珍宝全被烈火付之一炬,心疼得他心口都在滴血。
“启禀王爷,属下在废墟中并未找到起火源,兴许是天干物燥,才致使...”
“一派胡言,将他拖下去丢进火坑里烧成黑炭!一群废物!本王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五皇子额头青筋暴起,他猛然挥掌拍打桌案,吓得厅内的侍仆们寒蝉若噤。
过了半晌,面色阴沉的五皇子又阴测测道:“昨夜太子放出的那支箭,可有人找到?”
“启..启禀王爷,那只箭在湖对面的草坡上发现了,只是此箭距离藏宝阁还有数十丈的距离...”
“居然找到了...难道真不是他?”
五皇子揉着火辣辣的掌心,眸光阴冷。
他本想与大皇子联手,一起参奏太子故意烧毁他的府邸,可大皇子似是对太子心生畏惧,还规劝他不要开罪太子,说什么太子是储君,有朝一日他登上皇位,他们兄弟二人还要仰仗着他的鼻息过活。
呸!
一个天煞孤星也配当储君,太子不过是仗着手底下有群虾兵蟹将,碰巧在北凉打了几场胜仗,就想回京城耍他的储君威风。
这个丧门星,迟早要为他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
这时,有下人进厅传报:“启禀王爷,太子府的余管事送来一张银票,余管事说...说..”
“再啰嗦一句,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哆嗦了一下,忙道:“余管事说姜少傅很喜欢那件清雪衣,太子出了五倍的银子购置下衣裳,派余管事送来银票。”
“啪!”
茶盏落地,碎瓷碰溅。
一夜未睡的五皇子眼底布满血丝,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恶狠狠道:
“好啊!好啊,太子这是将本王府邸当成了绸缎庄了,真是欺人太甚!”
很好,既然太子不仁在先,那就休怪他这个当哥哥的不义了。
待到春蒐的时候,便是太子这个天煞孤星归西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