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佘褚醒来时,晏清已经不在床上了。她揉了揉眼睛环顾房间一周,屋内一切如旧,只有王珑抱着被子在踏上睡得四仰八叉,小半个身子都快坠到地上。
佘褚打了个浅浅的哈欠,便起床穿衣。
她起床后,发现梳妆台边已经打好了现成的水,搁在架子上的水壶用火咒保持着恒温。
佘褚见状忍不住微微挑眉,下意识看向晏清昨日睡着的地方。
说实话,这一夜安稳的超乎佘褚的想象。
她本以为昨夜大堂的那些客人在瞧见了晏清模样后,或多或少会在夜间出现点麻烦。没想到竟能得一夜平静,看来昨夜被她吓到的那商人在交界城确实有些地位。
除此之外,晏清的睡相也好得出奇。
她安眠一夜,几乎要以为身边只是多了尊散着幽幽冷香的香炉。便是她早晨醒来,除了身侧微陷的被褥说明着昨夜有人躺在这里,佘褚几乎要以为她是一人睡的。
抛开这些有的没的想法。佘褚用晏清为她留下的洁水简单洗漱。
洗漱后,出门前,佘褚瞧见又快要躺在地上的王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将他从踏上连同被子一起裹着放在床上。
王珑睡得倒也是真沉,佘褚这番折腾他竟然都没醒来,只是嘀咕了句“姐姐”。
佘褚听得好笑,猜想王珑在家中估计也是个幼子,惯被兄姐庇护,才能身为王氏,还生的一副赤诚心肠。
想到自己在辈分上,还能算他的曾祖,佘褚多少添了些耐心。推门出去时都刻意放慢了动作,未有吵到这疲倦的少年。
走出房间,时间尚早。
大堂里全然没有昨夜的热闹,甚至只坐了一桌客人。
佘褚活动了活动手指,一边下楼一边叫着老板:“老板,还有早膳吗?我想要一份。”
不想她这一出声,同时惊动了客人与老板。
躲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的老板瞧见了大大方方下楼的佘褚,连忙对她招呼,使眼色让她小声:“知道了,回头我给你送去便是,你快回去!”
佘褚听着她刻意压低的声音觉得好奇。
这楼下的客人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吗?贵重到他在这儿,旁的客人便连坐都不能坐了?
佘褚好奇,她不免要多看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让她停住了脚步,沉默在原地了。
老板见她还未走,急得从柜台匆匆而出,两步来到楼梯处,扯着她的衣袖想要拉她回去:“不是和你说了送你吗?赶紧回去呀!”
佘褚看了一眼老板,见她是真紧张,主动开口宽解道:“没关系的老板,这人我认识。他会请我吃一顿的。”
老板闻言一怔,刚想要说“你别开玩笑了”,就听见那坐了许久的客人真向佘褚遥遥敬了一杯茶,笑道:“早上好,阿褚。昨夜睡得可好吗?”
佘褚向老板颔首示意,抬步绕过她走去了中央的桌前。
岐覆舟一身华袍,优哉游哉地为佘褚倒了一杯茶,抬手示意道:“都是你爱吃的,先用膳。”
佘褚也不和岐覆舟客气。
她在老板震惊的眼神里随意撩起袍角坐下,看了看桌面上的点心——都还散着热气。
佘褚可不会觉得是岐覆舟掐准了她起床的时间,她挑了个水晶饺夹进碗里,顺口问:“这是做好的第几轮?”
岐覆舟笑道:“第三轮。你比我想得醒的晚了点。”
佘褚吃完了水晶饺,又挑了块梅花糕:“疏属山的事情挺麻烦,我有点累。”
说罢,她见老板还在震惊地看着她,开口问岐覆舟:“你来之后做了什么,她怎么吓成这样?”
岐覆舟“唔”了一声说:“我是以丹霄宫主的身份来的。”
佘褚进食动作一顿:“……”
岐覆舟更贴心的道:“我还买下了这间客栈所有的房间,从昨天后半夜起,这间客栈就只有你们仨人在住了。”
佘褚默默嚼完了嘴里的食物,感慨道:“难怪昨夜这么安静,原来是你的手笔。”
岐覆舟给她舀了一碗粥,提醒她:“缓缓口,别噎着。”
见佘褚接过了粥饮了几口,他才继续道:“交界地并不太平,收到你的信,我自然要早点来帮你。”
佘褚喝完了粥,用岐覆舟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她抬眸看向自己的发小,尤为了解他道:“真不是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故事的进展吗?”
岐覆舟笑眯眯地双手撑着下巴瞧他:“分这么清干什么,又不冲突。”
佘褚算是相当了解岐覆舟的恶趣味。
他对于感兴趣的事情,一向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了点,但用以形容岐覆舟的好奇心,真是再贴切不过。
小时候,他每次恶作剧成功,都要在周围亲眼看着事态发展。按照他的话来说,是要将游戏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但在佘褚看来,这全都是他的恶趣味。
长大后,岐覆舟不再恶作剧了,他做的事更大更厉害了。穹苍的皇子至今都觉得他是个克己复礼的君子,庚子仙府的应祭酒高兴起来能搂着他的肩膀直呼“小侄”。他看思幽局势比佘褚这个局中人还要清楚,他要算计人的时候便是羽惊也很难躲避。
只能说,幸好他们是朋友,是挚友,从不是敌人。
佘褚搁下筷子,同他说起疏属山的事:“你倒是真看得起我,封了我七经八脉也不觉得我会有危险。”
岐覆舟肯定道:“有晏清在,疏属山不会流血。你入山最大的危险是暴露身份,而不是区区负危。”他笑着反问佘褚,“你遇险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
可那是她运气好!
佘褚本想要把自己被迷雾所困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与岐覆舟说一轮,好让他改改这乱来的毛病。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谁知道岐覆舟有没有算到迷雾呢?
或许他一早就查到了山魅的存在,所以才放心让她去呢?
佘褚闭上嘴,狐疑地看了岐覆舟好一圈。她问:“疏属山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岐覆舟也不瞒佘褚:“很多。有丹霄宫的弟子曾经误入,后被救出。也就是他向庚子学府汇报的负危之尸。”
佘褚右手握拳锤于左掌:“你果然知道山魅的存在!”
岐覆舟眨眨眼,他说:“山魅这种东西应当伤不到你,说与不说不要紧吧?”
佘褚道:“她是没什么厉害的,可你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手里又有什么吗?”
佘褚快速将黄曲的事情都与岐覆舟说了,岐覆舟表情渐渐凝重。
他沉思片刻,开口道:“如你所说,这山魅背后必还有其他势力。黄曲只有招来疫病之能,她一个山精,要这东西做什么。”
佘褚颔首,她说:“我也这么想。此外,黄曲招来的疫病对神魔二族影响有限,受创最深还是人族。他们要黄曲——我有些担心人界。”
这话她也只能与岐覆舟说,神魔两族,只有他们两人与人界有割不断的关系。
岐覆舟收了玩闹之色,他颔首应允佘褚:“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联络赤城,提醒他们小心。好在黄曲还没现世,我们还有时间去查。”
佘褚向来信任岐覆舟的能力,见他接了活,便也放了心。
除此外,还有生灵息。
佘褚想了想倒是没直说,只是问岐覆舟:“你了解星宿阁吗?”
岐覆舟闻言面露惊讶,他问:“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组织。”
佘褚道:“这不是入了交界城么,它是交界城里最大的势力,我难免有些好奇。”
岐覆舟笑了一声,显然没信佘褚的话,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佘褚。
“星宿阁约是在二百年前出现的,因来者不拒,什么买卖活计都接,什么消息宝物都卖,所以扩展极快。交界城说是它们的发家地,不过只是较其他地方势力更大些罢了,它的起源无人得知,主人更是神秘。”
“主人?”佘褚好奇问。
岐覆舟道:“这人自称九灵王,只有在星宿阁拍卖至宝时才出现,三界里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佘褚听到这名字“呵”了一声,她感慨道:“地有九野、天有九灵,九灵王,这人是觉得自己是下一个王九野吗?”
岐覆舟:“或许还是下一个帝钧天。”
佘褚忍不住道:“可真够狂的。”
岐覆舟眯了眯眼,他给佘褚补上了点茶水,说:“不狂妄也创不下星宿阁的产业,怎么,你想要见他?”
佘褚摇了摇头:“只是有点好奇,随口一问。”
她一顿早膳吃得差不多了,桌上还剩下不少。就在佘褚思考要不要打包点留给王珑时,岐覆舟悠悠道:
“好了,现在轮到我来问了。”
“——你和晏清之间怎么样了?”
佘褚一口茶呛在了喉咙里,岐覆舟见她不住咳嗽,忍俊不禁,他好笑道:“我只是问问情况,又没有要刨根问底。即便是失败了,也不至于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佘褚脸都憋红了,她指了指岐覆舟身后,岐覆舟若有所觉,他转过了身去。
客栈外,晏清正提着一笼包子。
他站在客栈外,视线从岐覆舟的身上慢慢落在了佘褚身上,最后停在了桌面上用了一半的食物上。
佘褚终于顺平了气,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主动打招呼道:“晏姑娘,你回来啦。”
晏清的目光从桌面移走,他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提着包子走了进来,在佘褚面前慢条斯理地打开。
雪白的肉包热气腾腾,晏清说:“我去为你买了点早膳,你要吃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