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先前的对答终是让元大人满意了。
裴逾明赶紧躬身作答:“多谢大人动问,学生写此文确为有感而发。学生当时听闻了些消息十分骇然,如若放任如此,闲散宗室日后生计难以为继不说,也怕造成新的社会问题,从而给朝廷添乱,让皇家颜面扫地。”
元翰益拈须静静看着裴逾明。
裴逾明弯腰涩声:“现在很多闲散宗室穷困潦倒之下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儿女婚嫁之上。更有那下作的保媒拉纤之人将给宗室女嫁娶当做一门生意,故意将宗室女嫁往愿意出钱的不良之家。”
“无论家室,只图钱财。乱规矩,行诡事,致使我宗室女儿屈辱横死。学生偶然得知消息,只觉发背沾衣,如长此以往,我宗室儿女性命堪忧,生存堪忧。”
“如若放任,恐使朝廷新增隐忧,使得圣上徒增烦恼也。因想着大人一心为民主张,为圣上分忧,所以,学生斗胆登门跟大人告知此事,还请大人原囿学生的自作主张。”
有人买卖宗室女?!
元翰益也有点坐不住了。朝廷要削减宗室俸禄开支,不过是才放出风声不久,宗室有人就行如此龌龊之事,更有不良之人敢对宗室打如此下作主意。
不管这事儿是之前就有的,还是现在才出现的。总归是现在已经发生了的,在如此节骨眼上这不是给反对之人现成的攻讦由头吗?
何况,如果真让人成了产业。那圣上的颜面何在?
堂堂宗室,皇室血脉竟然要卖儿卖女才能过活?届时圣上颜面不好看也就罢了,一个不好一顶不仁的帽子铁定会牢牢的给皇上戴在头上。
但凡皇帝,哪个不想被后世称赞一声仁君、明君 ,谁愿意得不仁的暴君名号?
到时,皇上不痛快了,大家都难受。
裴逾明今日说的这事儿,还真得要好好查查才是。
见元翰益神情松动,裴逾明再接再厉感叹宗室家穷困潦倒的惨事,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不良之人的痛恨。
着重暗示保媒拉纤的钱冠身家背景。
据说钱冠这家伙出身盐商家奴,替主家管着中都永寿的生意。
此人所涉生意颇广,据说有当铺、钱庄、绸缎庄等等很多,大多都是十分赚钱的生意。
想让人真心动意的做一件事,光有让人一腔孤勇伸张正义是不够的,最好是还有利益动人心才好。
钱冠这家伙这么多钱,顺手收拾了,不光是能彰显名声,落个为民除害、替圣上分忧的清官能吏的名头,还能得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元翰益结结实实的多看了两眼裴逾明,这小子是个聪明人,名利都一起送过来了。
这番对谈宾主皆欢。
裴逾明的《谏闲散宗室安置书》被元翰益留了下来。
裴高康父子告辞离去后,元翰益吩咐管家:“去查查。越详尽越好,尽快报于我知。”
娄福来领命而去。
这边,出得行馆的裴高康一脸愁容的跟裴逾明商量:“逾明,时候还早,不急着回去。不如我们先去牙行一趟?”
裴逾明肯定的问道:“爹是想要去牙行赁房子吗?”
裴高康面露惭色:“按说你赚的钱我不好随意动用的。可现在,我们家这等情况,日后你大父大母恐怕......我们恐怕是不好在住在这里的。”
裴逾明点头:“爹爹所虑甚是,我也正有此打算,那我们现在就去。”
见自己的提议获得了儿子的首肯,裴高康甚是高兴,带着儿子抬脚就往牙行走去。
走了没几步,裴高康又倏然止步:“我看今日就找房好像有点不合适,不如改天吧,今日就算了。”
裴逾明疑惑的看向父亲。
裴高康赶紧解释道:“我想想现在我们倒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找房子的,不然,日后被有心人探知,恐落个早有布置准备跟父母翻脸,落个不贤不孝的名声。届时恐对你不利。”
逾明是打定主意日后要科考进学的,那名声上就不能受损。
自家爹娘的性子是无风都能起三尺浪,如要真有点风再被有心人一撺掇,那还得了。
这么一想,裴高康更是坚定回转脚步:“不去了,我们回吧。”
回去的路上,裴高康还是难掩愁容,懊恼不已:“唉,都是爹无用,要是早早想办法搬出去,现在也不用这么愁了。”
“搬家这事儿......我们也就罢了,主要是你姐姐,见天儿呆在一起,我还真是有点担心。”
裴逾明也担心:“爹,让姐姐先去舅舅家呆上一段时间吧,等这边事了了再接回来。”
裴高康连连点头:“很是,很是。今日我们回去就送走。”
见父亲还是难解愁容,裴逾明赶紧宽慰道:“爹,房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裴逾盛家有一个小院儿空着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们家也是同意的。届时万一……我们直接过去住就是了。”
父亲所虑之事裴逾明也早有想过,祖父母算计姐姐这事儿不成了,迟早都会翻脸的。做好搬家的准备是必须的。
裴高康又是欣慰又是苦涩:“你都安排好了,为父真是高兴。唉,说来,也是爹无用,这些本该是我做的。却让你个小娃娃操心了。”
裴逾明赶紧摆手:“爹,你我父子不必客气。你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保重身体,其它的少操心。只有你好了,我们家才会无忧。”
不然,他们家真会感受到世界森森的恶意。在这个父权社会里,有父亲跟没父亲的境遇那可真是天壤之别,尤其是他们家这种只有一屋子妇孺的情况下,父亲安好与否攸关一家子的生存质量。
裴高康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稍稍伤感过后很快收拾好心神,儿子出息,活该他有享福的命,想那么多作甚?
父子二人回到家,裴高康一点不耽搁的就去跟陈凤芝商议将女儿送到舅舅家去的事儿。
陈凤芝很是奇怪,这不年不节的突然将女儿送走去舅家长住,怎这么奇怪的?
陈凤芝狐疑不已:“当家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你们父子俩这几天神神秘秘的紧。”
“到底有什么事儿,你赶紧跟我说说,也好让我心里有点准备。”
裴高康默了默,外援已经找到,此事应该可以得到顺利解决,现在跟妻子说说也可。
裴高康叹了口气,终是说了:“这事儿也确实不能瞒你......”
听丈夫说完,陈凤芝直接蹦了起来,瞬时就想冲过去骂人。
冲到门口悬悬忍住,只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这挨千刀的老东西,不得好死......”
陈凤芝指天骂地的问候了好一阵老东西过后,稍稍散了散胸口的淤血,不待裴高康劝说的,立刻恶狠狠的盯着丈夫:“你赶紧去看着姑娘,我进去收拾东西,马上就去舅舅家。”
陈凤芝冲进屋里好一阵收拾,然后风驰电掣般的拉着女儿回了娘家。
理由嘛,当然是两口子吵架了。他们两口子方才在屋里可是狠狠吵了一大架。
看着四儿媳冲出门,刘氏颇是不满的瞪眼骂了裴高康:“无用的东西,竟然让媳妇蹬鼻子上脸骑到头上撒野。我跟你说,她要走就走,你可别去接。让她自己个儿回来,看她有脸不?”
裴高康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跟老母周旋,直接一阵咳嗽:“娘,我累了,我先歇下了。”说完躺到床上闭目养神去了。
见儿子如此,本想大展雄风的刘氏只得悻悻而去。
这番闹剧,裴逾明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在屋里写字。
这几天心情浮躁,写字可以静心。
裴逾明先是练了一阵行书,然后又开始写楷书。写了几张后,就用馆阁体抄起了《四书集注》。
馆阁体字迹清晰工整,现在几乎成了科举考试的专用字体了。
别人考什么,那就练什么,这是裴逾明多年考试生涯得出心理本能。
抄写十几张过后,裴逾明烦躁之意完全褪去,开始沉浸式的读书写字。
砚台里的墨没了,裴逾明起身研墨。边研墨边背诵,如此背写一体,知识点记忆的就比较牢固。
裴逾明正得趣间,就听到裴逾盛进门的声音:“逾明,忙着呢。”
裴逾明放下书:“刚好读完一个段落,进来吧。”
裴逾盛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逾明,倪亦辰这小子这些天颇是出风头,拿出麻将跟扑克牌可是让好些人羡慕的紧。”
“这些天我也时有跟倪亦辰一起帮他大杀四方的。有好几个人都在问我麻将跟扑克牌的事儿,你说,我要不要帮他们做?”
裴逾明摇头:“暂时先不要。待我们将倪亦辰要的象牙跟名木做的东西交货后,你再接单。”
“倪亦辰可是大客户。大客户就要有大客户独一无二的特权体验才是。”
裴逾盛点点头:“你说的在理。我当时也是总觉有点什么不妥一样,所以才没一口答应。”
“这样,活儿还是接,没道理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的。反正我们做东西需要时间,我就将交货时间拉长也一样。总之,将给其他人的交货时间放到倪亦辰之后就行了。”
裴逾明赞许:“盛哥心思就是灵活,可也。”
那边被两兄弟提到的大客户倪亦辰现在正无比得意的跟家中长辈炫耀他新得的玩器。
此等新奇玩意儿的魅力无人能挡。
很快,倪家后宅上房摆了两三桌,大家玩的是不亦乐乎。
就连丫头婆子都忍不住不时的探头探脑。
及至主人永寿知府倪振江走到面前才发现,慌忙行礼:“老爷。”
倪振江看着热闹非常的上房不禁动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