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空中的人一身鎏金玄衣,身形高大修长,领口银饰细链细碎叮响,暗红的锋利眼眸盯住下面的人,巴掌大小的银枪在指间灵巧地转着。
眼见没人动手,宁沉心道难不成是自己刚来,没什么威信,所以大家都不服?
既然不要先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不动的时候宁沉压根感觉不到魔息的存在,然而当他有意识地调用的时候,却发现体内无处不在的魔息便开始随着他的意志缓缓流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宁沉试着把魔息引入手中的银枪,只见那巴掌大的银枪忽然在他掌心拉长变大,化出几乎一人高的长度,银枪枪头是多面的菱形,每一面都折射着耀眼的白光,锋锐的枪尖让人望而生畏。
魔族对于同类的魔息极为敏锐,几乎是宁沉将魔息引入银枪的那一刻,他们就感受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压迫气息。
这一动作像是终于引爆了魔族们紧绷的神经。
就说,魔尊怎么可能发大善心,不过还是借着莫须有的由头铲除异己罢了!
手持双斧的粗壮魔族被宁沉的魔气一激,激灵之下也瞬间释放出了自己的魔息。他咬牙向前踏了一步,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抬起沉重双斧,就向宁沉劈去。
宁沉神色一凛,长枪避开其锋芒,灵巧地从侧面点在斧面上。宁沉本意是想用巧劲把狠狠劈来的武器劈开,然而在长枪与斧头相撞的那一刻,宁沉掌心的魔息像是忽然寻找到了什么美味猎物一般,张牙舞爪地就涌了出去,转瞬间就将那名魔族的魔息吞噬大半。
武器之间的碰撞根本没有意义。
宁沉的魔息眨眼间就顺着枪尖涌入坚硬的双斧之中,不过片刻那宽阔的斧面就已经漫开了细碎的裂痕。
铮地一声,那重逾千斤的双斧彻底碎了开来。
手持双斧的粗壮魔族惨叫一声,被宁沉的魔息灼烧得浑身剧痛。也亏得双斧在双方魔息交锋的那一刻碎裂开来,宁沉的魔息才堪堪止住,没有往魔族经脉钻入更多。
这一场交锋,胜负毫无悬念。
场面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宁沉是完全没有料到魔息会这么难掌控,试图集结起来反击的魔族们则是没有料到魔尊天骁的实力竟已到达了这种程度,光靠魔息便能够碾压其他魔族,甚至于连用魔界三大顶尖硬度的地火晶锻造的魔斧,居然也难以承受魔尊的魔息。
看此情景,一次死而复生,不仅没有让魔尊的实力受到减损,反而让他的魔息攻击性更强了,这是什么道理?!
底下的魔族们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
宁沉暗暗嘶了一口气。
参与补刀过原主的魔族本来还心存一丝侥幸,认为魔尊复生之初,按理说会处于虚弱的状态。然而如今,这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成王败寇是古今一直以来的道理。剩下的魔族们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下场,不由得纷纷面露绝望。
使用双斧的魔族见自己使用多年的本命武器就这么损毁在了这里,不由得悲从中来,愤懑喑哑地大喊了一句:“反正都是死,还不如直接冲!我们这么多魔在这里,难不成连一点伤害也造不成吗?魔族宁死不低头!不求饶!!”
宁沉:“???”
不是,他不就是想找人给他当陪练么,怎么这群魔族们一副拼死拼活的样子啊。
宁沉魔息都没控明白呢,对手就像纸糊的一样一戳就倒了。倒了还没完,还倒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中二感是怎么回事?
然而滑稽的是,除了被宁沉魔息灼烧得疼痛难忍,并且碎了本命武器的那名粗壮魔族之外,在场大部分面露绝望的魔族们都只是保持沉默,似乎并没有被那发自肺腑的悲愤影响到,要去找宁沉拼命。
他们反而是沉默半晌,忽地齐齐咬牙跪地,右手握拳置于左肩,行了魔族惯常的敬礼,低头道:“魔尊尊上息怒,我等眼拙愚笨至今,才见识到尊上的真正实力。”
“我等从此臣服于尊上,万望尊上不计前嫌,让我等为尊上赴汤蹈火!”
徒留本命武器损毁的那名魔族在原地目瞪口呆,他看着纷纷跪下请求魔尊接受臣服的同族们,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和恍惚。
这他妈……尴尬死了!
失了双斧的魔族红着双眼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们就这么低头了?!骨气呢?脾性呢?傲气呢?在哪里!”
宁沉扶额。
他现在也大概回过神来了,他方才说不计较前尘往事的那些话,大概是被当成两面三刀的借口了。
原主在他们眼中大概是真的没有什么威信可言,脾气又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被这么轻易地杀死。
宁沉本来只是兴冲冲地找人打架,这么一通闹下来,打又没打痛快,场面又搞得混乱滑稽。
怪没意思的。
宁沉不在乎什么追随者臣服者,懒得管他们是忠心还是虚伪。毕竟他没有什么赶尽杀绝的爱好,加之这些魔族威胁不到宁沉,宁沉便也就不管了。
他索然无味道:“可。”
跪地臣服的魔族们没有想到魔尊天骁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一阵呆愣之后,不由得暗喜这也行,纷纷道:“谢尊上。”
唯有失了本命双斧的粗壮魔族傻眼了:“啊???”
他哀嚎得实在是太真情实感,宁沉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同情,以至于所剩无多的良心让他多看了一眼地上那摊看不出原样的碎片。
宁沉暗叹一口气,在刚吸收不久的记忆之中搜刮了一遍。
在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宁沉抬起手,对准炼骨河上方那座高悬瀑布背后的万丈陡崖,随后隔空用力——
一块陡崖石壁上断裂的黑色石头就这么砸了下来。
众魔张大了嘴。
从来,没有魔,能够,越过无形的屏障,和暗流涌动的炼骨河水,触碰到那座不知来处、也寻不到尽头的万丈陡崖。
据说那座万丈陡崖是由初代魔尊的白骨化成的,坚硬无比,经历过千年的风雨洗礼之后,最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连众魔打架的时候被狠狠掼在那通天擎柱上时,都不见那万丈陡崖有一丝一毫的损毁。
现在,被他们魔尊,轻轻松松地扣了一块石头下来。
宁沉过了一遍剧情,知道这算是好东西,反正比那堆碎掉的斧头原料要好上不少。
宁沉起初真的只是想找人切磋而已,搞坏人家武器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于是他把石头扔给了那个痛失本命武器的魔族,道:“赔你,别骨气傲气的了。”
不嫌丢人。
那位魔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在感到触感一片寒凉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看起来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可是入手的时候,他才发觉这块石头里面居然蕴含着一股极为纯净的魔息,那种魔息的纯净程度几乎可以和炼骨河水中的魔息浓度相媲美。
魔域之中,炼骨河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存在,既然被誉为魔族先河,那就必然有其独特的一面。
新魔一生只有一次触碰到炼骨河水的机会,也就是在炼骨河中诞生的那一刻。走出了炼骨河,再想回去,只会被炼骨河中极为纯净的魔息溶解得渣也不剩。
正因如此,魔族延续几千年,愣是没敢打这条河的主意。而此时,宁沉却在不知不觉中打开了这个先例。
——魔尊掰了一块石头下来,这块石头里含有炼骨河的浓郁魔息,相当于他现在可以直接接触甚至使用炼骨河水里的魔息。
古今多少人打炼骨河里魔息的主意,但无一例外,都只有被炼骨河水吞噬的份。然而现在他居然拿到了!
就凭这一小块乌漆嘛黑的石头,价值就已经远超那堆破斧头无数倍了。魔尊居然说这是赔他的?
捧着石头的魔族大约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他在意识到自己是丢了芝麻捡西瓜之后,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大喜道:“谢尊上!阿奎誓为尊上赴汤蹈火!”
众魔:“……”
宁沉:“……”
不是,就一块石头而已,你就这么低头了?骨气呢?脾性呢?傲气呢?!
阿奎却俯下身去,手臂上的铁甲和脑袋一起重重磕在地面上,而他浑然不觉,连眼眶都有些湿润:“这块石头里的魔息,能救我全家的命……谢尊上。”
若不是十分缺魔币,阿奎也不至于一双斧头用几百年都不肯换,也不会因为仅仅碎了一双本命斧头就要死要活。
这蕴含着炼骨河水中魔息的石头材质相当坚硬,是全魔族有目共睹的硬,可谓是制作魔武的上等原材料。若是不用它来炼制武器,光是其中蕴含的浓郁魔息就已经十分稀有,既可助魔修炼晋级,又可用以研究炼骨河水的源头,流出去都有许多魔族愿意花重金采买。
这对于现在的阿奎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只要平安地把这块石头卖出去,获得的魔币足以供他的家人们活过两三个冬天。
而且有宁沉在场,阿奎根本不怕别人杀人夺宝。
这是魔尊天骁亲手送的东西,那意味着来自至高尊者的赏赐和恩典。加之这石头又极其特殊,可以说如今魔域里仅此一块,若是有魔敢抢,那就是公然打魔尊的脸,若是魔尊追究起来,经手的魔一个也逃不了。
“阿奎从前眼拙,冒犯了尊上,罪该万死不足为过。这贱命一条,还望能够为尊上死出价值!”
“……”
宁沉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宁沉原以为在这样一个高武世界里生活着的生灵,怎么都能很自由吧,应当都是仗剑天涯,潇洒无比的样子。不说天天御剑去冰原看雪山冰川,也起码是一身技艺法器作保,偶尔饮酒发疯也满不在乎,逍遥无比。
原来也有很多人,为了一点生计,就能毫不在意地折腰,因为旁人随手的赠与,就感激涕淋地把命交出。
他们自由得一无所有,以至于回报的时候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也仅仅是自己的一条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