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忌惮师醉心,“嘲风”与容烬很快离开了。
直到视线里再看不到那二人,沈星河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放开云舒月的手,坐在巨石旁仰头看着云舒月,一改之前的理直气壮,小心翼翼地传音给云舒月,【……师尊,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沈星河多少能猜到,师尊之所以承认师醉心是他道侣,是在帮他挡烂桃花,毕竟嘲风对他的态度有目共睹。
……还有入秘境前那些关于他和师醉心的传闻,沈星河其实也不确定师尊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别人如何看,沈星河都知道,师醉心就是师尊。
片刻前他却当众承认师醉心是他道侣,这让沈星河很有负罪感,觉得自己实在太大逆不道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想让师尊心无旁骛,飞升成仙的人,如今却平白让师尊背上了他道侣的名。
一想到这些,沈星河顿时更难受也更愧疚了。
云舒月静静听着他的心音。
真说起来,坐实“师醉心与沈星河是道侣”一事的人,明明是云舒月,沈星河却连问都不问为什么,便自发在心里为他找好了理由。
虽然从来都知道,自己在沈星河心中的形象过分高洁,但这一刻,云舒月心中还是略感无奈。
而且,他说的也并非是谎言。
但云舒月知道,现在还不适合告诉沈星河这些。
所以最后,他只伸手轻抚了抚沈星河的脑袋,温声说道,【无妨。】
【不必放在心上。】
沈星河仰头看着师尊,在发现师尊似乎完全不在意此事后,这才乖巧地蹭了蹭师尊的掌心,暂时按下此事。
“唔……”
身后很快传来摇光难受的轻哼,沈星河立刻想起摇光此时的情况,连忙转身去看摇光。
在看到摇光浑身都变得潮红,眉头紧锁显然正难受得厉害后,沈星河连忙又往他身上扔了个冰凝诀,而后自空间中翻出一瓶上品解毒丹,给摇光喂了一颗。
喂完药,见师尊正垂眸看着他们,沈星河连忙解释,【师尊,摇光之前中了容烬的招……也不知这解毒丹有没有用。】
难怪沈星河忧心忡忡。
只因绝大多数解毒丹,对这种春天的药几乎没有作用。
而且这崇光界绝大部分春天的药,都需要经过生命大和谐才可解,邪门又恶心,这些还是沈星河他爹留给他的玉简里写的,提醒沈星河行走在外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时至今日,沈星河仍记得第一次看科普玉简时的震撼,对这类完全不尊重人意愿的邪恶之物也厌恶到了极点。
事情也果然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解毒丹喂下去后,摇光的情况非但没有丝毫缓解,还越来越严重。
沈星河顿时有点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帮摇光。
听到他焦急的心音,云舒月垂眸看了眼摇光,墨色衣袖在摇光面上轻轻一拂,摇光立刻失去知觉,彻底昏了过去。
【师尊?】
沈星河仰头看着云舒月,不知云舒月为何这么做。
云舒月却道,【好了。】
虽然这句话没头没尾,沈星河却听懂了。
他立时向摇光看去,这才发现,只这几息的功夫,摇光身上的潮红竟已开始退去,紧皱的眉头也已微微舒展,显然已开始退去情热。
沈星河心中一喜,眉眼弯弯看着云舒月,【师尊,您好厉害!】
【您连医术都会吗?】
毕竟摇光的情况,连上品解毒丹都没用,师尊却一下就让摇光退热了!
神仙也不过如此叭!
一时间,沈星河漂亮的凤眼都变得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地仰望着云舒月。
云舒月手指微动,“蝉不知雪”又抚上沈星河的脑袋。
他淡声回道,【不算。】
确切地说,他其实从未研习过医术。
之所以能“治好”摇光,也与医术无关。
不过,有一件事,云舒月还是十分确定的——摇光所中之药,若无他这个意外,确实唯有与人交合,方能化解。
若他没有及时赶到,即使沈星河自容烬手中救下摇光,恐怕也会进退两难。
想到此,云舒月古井无波的眼中忽地泛起一丝微澜,心中也隐隐生出几分浅淡的不悦。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沈星河。
摇光既已没大碍,沈星河便打算暂时休整一下。
与师尊会合后,沈星河倒是不用再继续忙着赶路了。
恰好摇光也还未醒来,沈星河索性在这半山腰上清理出一块空地,又自空间中翻出一座别院,让师尊先进去休息下。
说完,沈星河便要伸手去抱昏迷的摇光。
然而还不待他碰到摇光,就见摇光的身体忽然凭空飞了起来。
沈星河一怔,立时看向师尊。
就见师尊淡淡问他,“把他安置在何处?”
这丹阳秘境中禁飞,连带着飞行坐骑风灵诀一类的飞天法宝飞天术法都不能用,沈星河倒是没想到师尊竟然能用。
然而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摇光并不是凭空飞起来,而是被黑色的“蝉不知雪”托了起来。
有“蝉不知雪”帮忙,沈星河也乐得轻松,很快带师尊去了别院的客房,把摇光安置好后,才打算出去收拾之前杀掉的火云豹——
那些火云豹大多是元婴期,浑身都是宝。
之前沈星河因为赶时间找师尊,几乎是一路杀过来的,根本没心思搜刮宝贝。
如今既已与师尊会合,沈星河当然要雁过拔毛,好好处理一下那些火云豹。
云舒月见状,也没继续留在别院,很快在沈星河附近放出一座凉亭,一边看着沈星河,一边喝着小孩塞给他的秋明仙露茶。
……
沈星河收拾火云豹时,符熄与容烬已到了山脚。
直到此时,符熄仍是嘲风的模样,并未变换成自身的模样——
嘲风是乾元这次参与丹阳秘境的领队,符熄用他的身份在这秘境中行走,会方便很多。
至于容烬,此时正与脑海中的白胡子老头说话。
白胡子老头:【今日过后,那摇光对你定会戒备万分,再想下手,恐怕难上加难。】
这事容烬自然也知道。
他沉吟道,【剑宗并非只摇光一人,再选其他人也并非不可。】
话虽如此,但其实,容烬心中最适合的人选从始至终都只有摇光。
而若究其根本,自然是因为,摇光是剑尊柳狂澜最喜爱的小弟子。
想到柳狂澜,容烬眼中顿时一暗,心中再次恨意翻腾。
在摇光之前,容烬曾是柳狂澜座下最出色的弟子。
但如今,他已是地上的泥,摇光却仍若从前般光明干净,让他看着……都想毁掉!
摇光是在容烬眼皮底下长大的,容烬十分了解这位正直负责的师弟。
所以他很清楚,一旦他与摇光发生关系,再暗中操作一番,就算摇光再不愿意,也有很大可能答应与他结为道侣这件事。
届时,容烬便可光明正大进入剑宗,甚至潜入剑冢,夺取血魔剑。
顺带还能抹黑摇光和剑尊。
可惜沈星河一直看摇光看得紧,那师醉心也来得不是时候,不然他此次定能得手!
不过。
想到他给摇光下的那药,容烬眼中渐渐现出一丝看好戏的兴味——
那药可是他从花沉那弄来的,非交欢不能解。
而摇光身边,此时只有沈星河和师醉心。
也不知那实为道侣的二人,最后会如何解决。
……
摇光醒来时,忽然看到头顶的床帐。
这是他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的床帐。
心中一惊,摇光立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
刚一站定,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
摇
光闻言,心中一松,抬眸一看,才发现沈星河与一黑衣男子正悠闲地坐在桌边,一同向他看来。
而他们此时所在的这间屋子,宽敞又明亮,无一处不精雅细致,直让摇光生出一种仿佛置身梦中的错乱感。
但摇光明明记得,他此时应该是在丹阳秘境中才对。
一想到此,摇光心中一凛,还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
沈星河一看他戒备的模样,就知道摇光应该有点懵了。
连忙道,“摇光师兄,之前我们杀火云豹时,你昏了过去,我便暂时把你安置在随身带着的别院中。”
摇光细细感知了一番,发现这确实是沈星河的气息,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坐在沈星河对面的黑衣男子。
待看清那人清俊的相貌后,摇光一怔,这才发现,此人竟是他在入丹阳秘境前,远远见过的师醉心。
他连忙对师醉心抱了抱拳,“万剑宗摇光,见过师道友。”
云舒月微微颔首,淡淡道,“师醉心。”
说来也怪,见到师醉心前,摇光明明还因为他和沈星河那些传闻,有一肚子担忧和戒备,但现在,他却丝毫不敢在师醉心面前造次,连话都有点不敢问沈星河。
发觉摇光的不自在,沈星河也大概猜出些什么,立时传音给云舒月,【师尊,我和摇光师兄去院中走走。】
云舒月淡淡应了一声。
沈星河便拉着摇光一溜烟走了。
到达院中远离师醉心后,摇光这才下意识深呼出一口气来,把沈星河都看乐了。
看到他笑,摇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星河却很快收敛笑意,面色严肃地问摇光,“摇光师兄,你可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经他一问,摇光才开始回忆之前的事,神色渐渐奇怪起来,又是难堪,又是愤怒,还有些闪烁。
沈星河顿觉奇怪,干脆直接问他,“你还记得是容烬给你下的药吗?”
摇光闻言一怔,迟疑地看着沈星河,“……我那时,好像看到了柳阳师兄。”
沈星河多少也猜到容烬都做了什么,沉吟着对摇光道,“柳阳的事我也听说过。”
“摇光师兄,因为一些原因,我曾查过容烬,然后发现,容烬与柳阳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沈星河并不打算继续隐瞒摇光。
摇光对容烬“柳阳”的身份明显还存着感情,沈星河能帮他一次,却不能帮摇光一世。
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打碎“柳阳”遗留的隐患,如此,摇光下次再因“柳阳”上当的几率便会大大降低。
摇光并不笨,自然听得出沈星河的意思。
但……这怎么可能?!
容烬他明明……明明!
摇光记得,早在十二年前的太一宗集会上,容烬便与宇文珏之子禹天赐有过首尾,还闹得人尽皆知。
丹阳秘境开启前那几日,容烬与隐仙宗几位弟子行止过于亲密的事,摇光也曾有所耳闻。
那明明是一个私生活糜烂到极点的人,怎么会是柳阳师兄?!
但摇光知道,沈星河不会骗他。
也正因为此,摇光心中才震动异常。
他下意识问沈星河,“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摇光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柳阳师兄为何要给自己下那种不堪到极点的药。
虽然当时他的记忆已十分模糊,但摇光仍记得那时身体仿佛快要爆炸的感觉。
摇光虽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这些年来万剑宗内也不是没有想要与他结为道侣双修的人,但他师尊柳狂澜说过,身为剑修,最重要之物自当为手中之剑,不能走旁门左道。
所以摇光至今也未体验过鱼水之欢。
他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柳阳也就是容烬到底要做什么?
沈星河却已多少摸清了容烬的想法,毕竟上一世,容烬也是想方设法重回剑宗,潜入剑冢夺得血魔剑后,才渐渐走上巅峰的。
只可惜容烬并不清楚,血魔剑早在十二年前便已被沈星河彻底毁了。
因怀疑当年封印血魔剑的阵法是剑宗内部的人破坏掉的,当初柳狂澜与剑宗宗主检查完毕后,当即按下了这件事,除他二人与沈星河师徒外,再没人知晓血魔剑已毁。
所以,容烬如今应该仍以为血魔剑仍在剑宗。
他向摇光下手的目的,沈星河猜测极有可能也是因为此。
毕竟摇光看着就像那种会被人讹上的老实人。
血魔剑事关重大,沈星河并不打算告诉摇光,毕竟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所以最后,沈星河只对摇光道,“据我所知,当年容烬是被柳前辈废掉修为剑骨,逐出剑宗的。”
“若你真与他怎样,一旦他广而告之,会不会给你还有剑尊甚至剑宗,带来麻烦?”
沈星河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猜测。
这想法摇光也隐隐想过,如今被沈星河道出,摇光顿时脸色一白,只觉得曾经在他心里高大又需要仰望的影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虽然当年柳阳杀掉诸多剑宗弟子时,摇光就已经知晓,柳阳这辈子都是剑宗的敌人,但此时此刻,得知柳阳竟已变成容烬那样一个糟糕的人,甚至还打算算计他和师尊乃至剑宗,摇光还是很难受。
但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也知道,沈星河正担忧地看着他。
所以,虽然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恶心,摇光却还是强行振作起来。
也直到此时,他才又隐约忆起,之前他意识不清时,似乎听到沈星河高声说了句,“对!我道侣就是他!”
摇光:!!!
什么柳阳容烬立刻被他踹出脑海,摇光立刻拉住沈星河,偷偷看了眼仍端坐在客房桌旁喝茶的师醉心,一时间连话都不敢说了,只紧张地传音给沈星河,【沈师弟,那师醉心真是你道侣吗?】
【我之前没听错吧?!】
沈星河:……
之前在容烬和符熄面前,师尊那么说应该只是为避免更多麻烦。
但摇光与那两人不同,沈星河并不想让他误会自己与师醉心的关系。
毕竟那可是他师尊啊!
虽然摇光不知道。
所以沈星河立刻就要否认。
身上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凝视。
沈星河心中一突,下意识抬眸向客房看去,恰好与师尊古井无波的眼眸四目相对。
那一刻,虽然明知道师尊应该听不到他和摇光的传音,沈星河心中却莫名虚得不行,就好像,师尊明明帮了他,他却偷偷在后面拆台。
所以他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啊!
因为这种莫名的心虚,最后,沈星河到底还是没对摇光说实话,只支吾道,【……是,是吧。】
见他神色勉强,摇光顿时皱起眉头,以为沈星河对师醉心这道侣并不满意。
身为师兄的责任感瞬间上线,摇光审视地看向客房内的师醉心,神情严肃地问沈星河,【他对你不好吗?】
沈星河一怔,不知道摇光为何会这么说。
但就算是摇光师兄,也不能冤枉他师尊!
沈星河立刻正色道,【没有,摇光师兄,他对我很好,超级好,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听他说得信誓旦旦,字里行间都是对师醉心的维护,摇光虽没有过经验,却也知道,沈星河对师醉心的感情应该很深,也很信任和喜欢他,不然绝不会如此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摇光怎么记得,十二年前,沈星河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顿时神色微妙地看着沈星河。
直到把沈星河看得摸不着头脑,摇光这才慢吞吞对沈星河道,【沈师弟,我怎么记得你当年曾说过,望舒仙尊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说完,见沈星河呆住,摇光这才怜爱地提点道,【虽然师醉心是你道侣,但你可不能忘了望舒仙尊啊。】
【毕竟当年望舒仙尊一出手就是两件神器。】
【这么好的师尊,你可千万不能伤了他的心。】
沈星河:………………
沈星河有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