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嬴昭安顿好重要事宜后,便率领队伍踏上了归家之路。
临别之际,城中百姓们自发前来相送,一个个满心不舍,眼眶泛红。
“太子殿下,一路保重。”
“呜呜呜...太子殿下,你还会回来吗?我把我最爱的棒棒糖给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太子殿下,我再也不觉得您训练严格了呜呜呜...”
“......”
“太子殿下,您的恩德我们永生铭记,这是乡亲们一同做的万民伞,还望您不要嫌弃。”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缓缓走上前,双手捧着一把伞递到嬴昭面前。
这把伞并不精致,甚至可以用简陋二字形容,
可却是百姓们用家中最好的布料拼凑而成。
颜色是秦人崇尚的黑色,伞面用金字书写着他的功绩、仁德,伞边缀着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小绸条。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把伞,却凝聚着万众民心,代表着他像伞一样,庇佑着一方百姓。
这无疑是对嬴昭的最高赞誉。
他视线扫过一张张质朴而真诚的脸,不由得心生触动。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阿母告诫他的那句话——
你把百姓放心上,百姓便会把你高高举起。
嬴昭郑重接过这把象征民心的万民伞,珍重地抱在怀中。
“孤荣幸至极!”
在百姓们依依不舍的送别声中,隆重的队伍浩浩荡荡启程,一如两年前那样。
春日明媚,海棠依旧。
人生处处是别离,不知何时能重逢。
一日后,咸阳城,皇宫中。
仙姿玉容的美人依偎在威严帝王怀中,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沧桑的痕迹,只是增添了一抹成熟风韵。
她把玩着男子修长有力的大手,远山黛眉微微蹙着,有些心不在焉。
“已经过了一个月,昭昭怎么还没回来?”
“莫急,黑冰卫传来消息,他已在归途。”
嬴政握住妻子的柔荑,深邃冷峻的眉眼低垂,透着一种别样的温柔。
听到好消息后,楚月凝美眸一亮,眉眼间的轻愁消散了些许。
她靠在自家郎君的胸口处,轻叹一声。
“那便好,两年未见,也不知昭昭这孩子过得可好?”
“放心,他已不是懵懂稚童,再过两年便要及冠了。”
嬴珏垂眸盯着妻子微蹙的黛眉,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声安慰。
闻言,楚月凝倏然一怔。
在古代,男子满二十岁即为及冠,会举行行冠礼,表示是成年人了。
然而在现代,十八岁就算成年。
不知不觉中,记忆中那个撒娇卖萌的小奶娃,如今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身为父母的他们却已是不惑之年。
不过,或许是一直生活在幸福之中,再加之容颜不老,楚月凝这才恍然发觉,人生旅程竟已过了近半。
算算时间,她来到大秦已有近二十载,现代的一切在脑海中逐渐模糊。
她叹息一声,莫名有些怅然,感慨于岁月的无情。
“时间过得好快呀,昭昭都这么大了......”
“回忆与你初见时,恍然间还以为在昨日。”
楚月凝抬眸望向爱人,那双翦水秋瞳依然清澈明亮,其中的恋慕与爱意也依然浓烈。
嬴政被看得心头发软,仿佛浸泡在蜜水中,快要为他的爱人融化。
他俯身在怀中人眉心落下一吻,曾经孤傲冷情的凤眸中,此刻流淌着能溺毙人的缱绻温柔。
回忆过往,他遭遇过苦难、遭遇过无数刺杀、遭遇过至亲之人的背叛、遭遇过不理解、遭遇过千夫所指......
一颗心渐渐变得如磐石般坚硬、如风雪般冰冷、如星斗般孤独。
作为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的帝王,他享尽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却也忍受着世间最高处的寒冷与孤独。
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自年幼被抛弃后、自梦见前世后,他一直肩负着重担前行,好像从未快乐过。
也无人关心他快不快乐。
而一切是从何时改变的呢?
思及此,嬴政看向心爱之人,娇小柔软的身躯盈满怀中,也盈满心中。
当初,一只莽莽撞撞的小蝴蝶不畏惧火焰的灼烧,奋不顾身地扑进他怀中。
从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前梦今生,二十余载,他一直踽踽独行于黑暗冰冷的世界。
蓦然间,终于有一轮明月落入他怀中。
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何为爱、何为家、何为快乐。
他的心也终于不再坚硬、不再冰冷、不再孤独。
嬴政忍不住又俯身吻了妻子一下,似蜻蜓点水般,却蕴藏着至死不渝的深情。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后,他勾了勾唇,低声开口。
“月凝,等昭昭回来,我们便巡游天下。”
“啊?”
楚月凝忽地一愣,不解地眨了眨眼。
怎么突然就决定巡游天下呢?
嬴政垂下睫羽,凤眸微阖,声音很轻很淡,缥缈如风。
“月凝,我有些累了。”
执政二十余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他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即使他自称天子、自认天命所归,可依旧掩盖不了他是一个凡人的事实。
而只要是人,便会拥有七情六欲,便会感到疲倦。
如今,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已成大器,能担起大任。
那他也就不必强撑了。
趁此机会,他想去看看打下来的万里江山、看看开创的太平盛世、看看世间的山河美景。
但一切的前提是,有她相伴。
楚月凝注视着男子垂下的眼眸,看出了那强大外表下的疲惫与脆弱,心脏不禁猛地抽痛。
是啊,阿政怎么可能不累呢?
一国之君的身份既是荣耀,亦是枷锁。
他肩负着天下万万人的命运,肩负着秦王室六世的使命,肩负着华夏王朝的气运。
一个决策关乎着无数人的未来,关乎着帝国的兴衰。
稍有不慎,便会跌入深渊。
当戴上权力王冠的那一刻,他注定要时时刻刻履行作为君王的职责,不能有一丝懈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即使他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是天生的帝王,可沉重的王冠戴久了,他也会累。
楚月凝抚上男子俊美威严的面庞,指尖拂过紧皱的剑眉,似要拂去他的疲倦。
她对上那微垂的凤眸,潋滟美眸中浮动着点点心疼,娇软的声音坚定而赤诚。
“好,不论天涯海角,我会永远站在阿政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