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这短短的两句心声,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听完后,四人甚至都忘了掩饰惊讶。
特别是苏景文。
爹娘他们不熟悉李思成,苏景文却是知道的。
想到苏糖话里的意思,再想想平日里两人的相处……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枉他还觉得李思成为人不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差点被他给骗过去,
斟酌了一下,苏景文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话题,想听妹妹说出更多,便顺着爹爹的话引出了李思成:
“爹娘,你们跟文远伯府来往不多,可我却认识他们府上的世子李思成。他如今跟我一样,都在聚贤书院读书。说起来,他就是前年年底的时候进的书院,倒是跟那刁奴的证词对上了。”
“不过——”
“那李思成跟我虽算不上亲近,关系倒还融洽。言语间还十分欣赏我,不仅夸我的字好,还曾借了我的文章,说要回家细细研读……他这般,不像是跟我有仇的样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苏景文这话一出——
苏贺南林氏二人还未作出什么反应,苏糖就先炸了。
啊啊啊喊个不停,可见是十分激动。
【大哥,你可千万别被那厮的表象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算计了你整整三辈子!三辈子啊!要不是上辈子,咱们全家都被下了大狱,这家伙看我们翻身无望,洋洋得意跑来牢里炫耀怎么算计的你,我还不知道他恨你那么深——你被牵连进科举舞弊案,里面有他的手笔;第一段定亲黄了的事,也是他设计弄出来的……甚至后来,从你书房里翻出来的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也是他亲自临摹献给智障男主的……他处心积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将你踩在脚下……】
【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
【我原本以为,他是嫉妒你学问好,嫉妒你抢了他心上人的芳心,才那样针对你,做了那么多事害你……可我真没想到,差点害死三哥的这场交易里,居然也有文远候府的手笔!可是,前年你们应该还不认识,他调查你干什么?不应该啊……难道是另有隐情?】
【不过不管怎样,都得早点跟他划清界限,那就不是个好人!可是我该怎么提醒大哥?好恨啊,为什么我只是个小婴儿!为什么!】
越想,情绪越是激动,苏糖手脚动了动,气的脸都涨红了。
偏偏却毫无办法。
急的她嘴一撇,又再次大哭起来。
见状,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的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林氏慌忙拍着襁褓,柔声哄起了女儿。
苏贺南的办法就更直接了。
他假意拉下脸,沉声呵斥苏景文道:
“不管是好意歹意,讲究点的人家,根本做不出指使下人去他人府上打探消息的事,何况这其中还掺杂着你大伯的旧事。所以今后这李思成,如非必要就不要再来往了……等会儿我跟文远伯算完账,你就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苏景文擦擦头上的冷汗,自然无有不应,忙抱拳郑重道:
“是。”
而苏贺南这些话一说出来。
果然——
苏糖那小耳朵就往这竖着呢。
见原本担忧的事,三言两语就被苏贺南解决了,大哥心里也对李思成有了防备,虽说李思成那边会不会放过大哥还不一定,可却让苏糖心里好受多了。
【还得是爹爹,一出手一个顶仨!真厉害!】
【太爱爹爹了,呜呜呜,我宣布,我苏糖以后就是京城第一爹宝!】
这雀跃的小语气,这瞬间阴雨转晴的脾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几人暂时抛开那些烦心事,心里都是一乐。
唯独林氏有些吃味。
这老东西,惯会讨女儿欢心,三言两语就让女儿变成爹宝了。
不行,她可不能输给丈夫!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让女儿知道,整个苏家谁才是最疼她的人!
几人拿到了想要的消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毕竟,苏糖灵魂再成熟,身体也只是个小婴儿。
哪怕她此时精神奕奕的,丝毫没有疲惫的意思,但事情想多了到底费神,对身体也不好。他们虽然想拯救苏家,可也不舍得太劳累苏糖。
等以后吧。
几人便默契的抛开话题,后续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便好,转而专心地哄起了苏糖。
苏景武献宝似的拿出拨浪鼓,轻轻摇了摇,脸上露出二傻子一样的笑容。
他现在也不羡慕妹妹更关注大哥了,毕竟照妹妹的说法,上辈子大哥一直流落府外,跟他们兄妹见面都很少,远香近臭,妹妹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他可不会承认,刚刚听到大哥的经历时,差点湿了眼眶这回事。
“好了好了,妹妹困了,快别逗她了。”
玩了一会儿,见苏糖又困的连连打起了哈欠,林氏招手开始赶人。
“咱们这离文远伯府也不远,这么会儿功夫,想必那边也该来人了,妹妹你们也见过了,就别守在这了,都出去吧。”
也是巧了。
这边林氏才提起文远伯府,外头很快就响起了敲门声。
守门的小丫头嗓音清脆,回禀道:
“侯爷夫人,德义管事回来报信了。跟他一同来的还有文远伯,说是给您赔罪来了,如今就在外院花厅等着呢。”
闻言,苏贺南慢悠悠从榻上站了起来。
他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了正神色,交代两个儿子道:
“你们如今一个十四,一个十二,都不小了。跟我一起去前院,也不用露面,就在一旁的侧厅候着,有些事你们也该学起来了。”
苏景文兄弟俩对视一眼,他们正愁没机会参与这件事呢,没想到爹爹竟然没有避讳他们的意思,自然是求之不得。
忙应了声是,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而苏糖虽说也想吃瓜,奈何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啊!
她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前院的事,很快就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而在她睡后。
另一边,前院花厅。
文远伯有些不安地喝着茶。
他年近四十,保养得宜,身材也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清瘦。
虽说文远伯府日渐没落,他也没什么本事,如今远离朝堂,只在户部领了个闲职,可世家教养出的长袖善舞,却深深刻在骨子里。
见苏贺南绷着脸从里头出来,文远伯竟像没看出他不欢迎自己似的,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苏侯爷,许久不见,听闻您府上今日得了个女儿,真是恭喜恭喜啊!”
说着,还吩咐下人献上几箱厚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那也得分是什么事!
“恭喜就不必了。”
苏贺南可没有跟文远伯绕弯子的意思,冷着脸,直接便道:
“要不是我家下人机警,抓住了几只吃里扒外的硕鼠,本侯还真不知道,这景阳侯府到底是姓苏还是姓李了。文远伯府的人可真是有本事,当我景阳侯府是菜市场吗?说进就进,连我府里采买下人的事也要插手……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就休怪我不念祖辈的交情,定要让圣上还我个公道。”
一听苏贺南提起皇帝,文远伯忙收起嬉皮笑脸,愈发不敢大意。
他也清楚,这事无论放谁府上,心里都不会舒服。
而在皇帝那里,景阳候正得重用,伯府却日渐没落,靠着祖辈余荫才勉强在京城站稳脚跟,可不敢跟侯府硬碰硬。
可谁让他也不知情?
要不然,就算再纵着妻子,文远伯也不会让她干出这种事。
原本还想替她遮掩一二,可景阳候这意思,明显是要追究到底了。
文远伯咬咬牙,到底没敢隐瞒,便把来之前问到的实情一一说了。
“这事确实是伯府做的不对,我给您赔个不是。”
文远伯认真一揖,才接着道:
“可也请您看在苏张两家过往的交情上,看在张氏对定远将军一片真心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说起来,她这么大费周折,做了这一通糊涂事,也不过是偶然在前年中秋宫宴上看了大公子一眼。见他与定远将军眉目相似,就此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只觉得当年定远将军若是没死,他们的孩儿也该如大公子一般大了……”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羞愧,还是为自己难受,文远伯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可话中透露的意思,却如同一声惊雷,将在场其他人都炸了个人仰马翻。
定远将军!
这是苏大伯当年战死后,朝廷钦封的名号。
至于张氏,虽说藏在侧厅里的两兄弟并不知道上一辈的情况,但猜也猜得到是谁。
这个理由,着实是让在场人有些诧异。
而诧异之后,则是对文远伯的侧目。
就……挺稀奇的……
头一次见妻子明晃晃地思念旁人,丈夫却能如此大度的。不仅不责怪,竟然还帮着说话。
这胸襟!这气度!
若是朝廷选拔官员论气度不论才华的话,这文远伯当选第二,绝对没人敢当选第一!
众人各自唏嘘,一时间,花厅里安静极了。
倒是苏贺南。
短暂的惊诧之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文远伯,冷笑道:
“你这话说的,若不是我了解张氏,还真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