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匆匆回了主院,见伯夫人正懒散地坐在榻上,任由小丫鬟用凤仙花汁给她染指甲,忙住了脚步,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等十个指甲全都包上了布片,她才笑着上前,福身道:
“夫人,伯爷已经回府了。景阳侯府虽说派了管事跟着,但也客客气气的,送到府门前就回去了,想必是没什么事了。”
闻言,张氏吹了吹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头,道:“还算他会办事。”
“岂止是会办事啊。如今走出去,谁不夸伯爷对您真心。”
张嬷嬷笑着恭维。
“旁人后院里,少说也有一两个小妖精碍眼,独独咱们伯爷,对您那是一心一意,就差捧在手心里了。上次回张府,舅太太都羡慕过好几回,直说您命好呢。”
“他也就这点能耐了。”
听了这夸赞,张氏却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可光会疼人有什么用,没本事就是没本事,若他有用一点,何至于今天被人家找上门来羞辱,还不是看伯府没落了。”
显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认为景阳侯府找上门来,就是看不起她,看不起伯府。
这话,张嬷嬷可不敢接。
她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伯爷。”
张嬷嬷低呼一声,见文远伯怒气冲冲,以为是被那番话给气的,不由得慌乱起来。
可张氏却有恃无恐,连动作都没换一个,便气哼哼道:
“伯爷如今是长本事了,连偷听都学会了。难道我说错了?你若是把这份能耐用在正经事上,何至于让人家这么欺负?”
“没本事没本事,夫人既然这么看不起我,当初留在景阳侯府守节就是,又何必嫁给我?”
这是婚后,文远伯第一次反驳张氏的话。
见她被气的瞪大眼睛,“你”了半天,文远伯却没有住嘴的意思,而是继续道:
“若不然,也不用像现在这般,苦心积虑打压成儿!刺激成儿!我好好的儿子,让你私下里教成什么样了!”
文远伯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抬手就把一些临摹纸丢在了榻上。
若不是今日仔细逼问,他还真不知道,妻子竟然背着他,对儿子干了这么多事!
成儿的字也好,他的文章也罢,桩桩件件,她都要跟苏景文做个对比!
夸一句苏景文的好,便要用最刻薄的话,数落成儿三句!
在她口中,成儿一无是处,什么都比不上那苏景文。
甚至还逼着他临摹苏景文的字,不许用自己的字。但凡写的差一点,便要用戒尺狠狠打骂。
因着文远伯自己的学问不好,在儿子开蒙以后,文远伯便把他进学的事交给了大舅哥,平日里除了关心他吃穿住行,其他的并不敢过问太多,生怕耽误了儿子。
可却没想到,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儿子,这两年多竟遭遇了这么多。
而儿子碍于母亲的威严,甚至都不敢跟他抱怨一句。
这简直触碰了文远伯的底线。
他自己被蒙在鼓里也就算了,文远伯尚能忍忍,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可牵涉到儿子,再没骨气的男人也难得硬气一把,选择做个了断。
若不然,再继续放任下去,儿子得被教成什么样?
“你还有脸说!”
看到纸上那些字,本以为张氏会慌乱一下,谁知道,她跳的比文远伯还要高。
“我教坏他什么了,不跟苏景文比,难道跟那些没本事的比……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就嫁给你这种人,老子老子没本事,儿子儿子是个废物,我以后还有什么指望,让我死了算了……”
说着,张氏又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可这一次,文远伯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殷勤地上前,着急忙慌地哄她了。
他定定地看着张氏做戏,一字一句道:
“既然这么喜欢苏家,夫人当初又何必着急跟苏家退婚?”
这话一出。
屋子里顿时一静。
张氏有些傻眼地看向文远伯。
可他却瞥开头,吩咐下人道:
“给夫人收拾东西。我看她是执念太强,魔怔了,还是送到家庙里清修一下吧。”
*
“您是不知道,张氏听说她的伎俩被揭穿后,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可一听见要被送到家庙,当时就怒了,冲上前就去挠文远伯……给他伤的今日都没敢出门。”
“那伯府的下人也是奇了,伯爷的命令不听,只听伯夫人的。后头还是文远伯叫来外院的小厮,这才把人治住,连夜送到家庙里去了……”
“张家现在也不敢吭声,他们理亏在先,况且有咱们苏家插手,生怕把咱们惹急了,到时候他们也难看……”
林嬷嬷全程盯着文远伯府。
有苏贺南插手,连夜往伯府安插了几个桩子,况且伯府那边乱成一团,也没什么防备,因此,想要探听一些消息,简直易如反掌。
这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林嬷嬷便把前前后后的事都问清了,当做笑话说给林氏听。
林氏果然乐了。
她平日里并不是爱八卦的人,可谁让张氏作恶在先,看到她不好了,林氏心里便舒服了。
“该,让她插手我们侯府的事,以为人人都是文远伯,都不跟她计较呢!”
林氏轻哼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清脆女声煞有介事的接话道:
【就是就是!】
毫无疑问,接话的,正是被放在榻上晒太阳的苏糖。
这会儿正是午后,阳光顺着纱窗柔柔的倾洒进来,落在林氏脸上,显得她面容更加柔和。
林氏被女儿这小应声虫一般的模样给逗乐了,低头开始哄她:
“是不是呀,我的小乖乖。”
“坏人作恶被抓了,娘的宝儿开不开心。”
【开心开心!可太开心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有后头流传的那些畏妻传闻了,少了许多乐趣呢。】
一听这话。
林氏:???
灵魂里的八卦因子顿时躁动起来。
贵妇们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事,何况林氏还在坐月子,那就更无聊了。
如今陡然听到女儿说起这个,林氏立马就精神了。
而经过一天时间,如今的林氏显然也把握住了让女儿说话的精髓,便转头跟林嬷嬷闲聊道:
“不过这伯府也确实不像样,偌大一个府邸,一点规矩也没有,下人们竟只知伯夫人不知伯爷,传出去让人笑话。”
“谁说不是呢。”
林嬷嬷一边拿帕子给苏糖挡了挡阳光,一边道:
“听说这伯府是张氏一人独大,连文远伯都对她唯命是从,什么都听她的。这张氏虽说退婚过,只能往下找,但过得真不算差,可惜就是不知足。”
说着,林嬷嬷叹声气。
以往没关注过文远伯府,这次真是长见识了。
要论当娘子的地位,这整个京城里,还真没人能跟张氏相比的。
林嬷嬷话音刚落。
下一秒,林氏就嘴角翘了翘,如愿听到女儿的心声:
【谁说不是呢。】
【现在还不明显,后面随着李思成立住脚,李家跟着受到关注,他家的事也跟戏折子一样,时不时在京城上演。】
【记得有一次,文远伯与同僚聚宴,谁知宴上竟有人找了妓子过来陪酒。文远伯吓得当场推拒不说,宴后还专门请了两个同僚来家里,给张氏证明他并没有靠近那些妓子……事情传出去后,惹的许多人拿这事调侃文远伯。】
【还有一次……】
说起这个,苏糖可就不困了。
一条接着一条,把她能想到的,全都给回忆了一遍。
还别说,真挺多。
而林氏乐着乐着,渐渐的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有一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别看苏贺南对她挺好,一心一意没有什么花心思。但有时候一些直男行为,还是挺气人的,而文远伯在这方面,显然就做的挺好。
林氏觉得,在上辈子,那些笑话文远伯府的人里面,定也有许多跟她一样,十分羡慕张氏的人。
可惜了。
就如同林嬷嬷所说,这人只看到自己没得到的,看不到自己已拥有的,还真是不惜福。
正感叹着,就有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走进来,笑着道:
“夫人,管事刚刚遣人回话,说是送出去的帖子都收到了回帖,都说明日的洗三宴,他们一定到场,专等着给姑娘添福添喜呢。”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出一封信来,对着林氏道:
“对了,这是陈夫人特意遣人送来的信件,说是务必要让夫人您看一看呢。”
这次的洗三宴,因为苏糖的关系,苏家不准备大办,只请了关系亲近的一些人。
不过就这,也有不少人了。
而户部侍郎的夫人陈氏,因是林氏的手帕交,关系极好,自然也在邀请行列,帖子还是林氏亲自写的呢。
林氏觉得,说不得女儿也知道自己这好姐妹。
果然——
丫鬟话音刚落,就见榻上的小婴儿动了动手,兴奋道:
【干娘要来了,嘿嘿,好久不见了,真有点想了哎!】
【想要干娘抱,想要干娘摸脑壳。】
【哎?等等……】
【她家里那个妾是什么时候进府来着???好像就是最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