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挥起手臂。
霎时间,军中的号角声刺耳地响起。
“止步!”
随着骏马的嘶鸣,所有骑兵迅速勒马停下。
整个队伍除了战马的响鼻,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温越驱马上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对岸的新野。
中军的各级官员,以及其他将领等人也聚集到温越周围。
温越仔细观察河两岸的地形,淯水宽广,四周是一片平原。
然而东岸的新野城规模不大,城墙显得有些残破。
城四周各有几个小关隘。
距离大军不远处,一座浮桥横跨河流,通往新野南门。
从新野出发,只需一天便可抵达襄阳。
据情报显示,张献忠身边仅有精锐骑兵两千,其余大部分数万人均为流寇。
尽管自己仅率领了三千骑兵,但足以将张献忠的势力彻底击溃。
新野的守军紧张地观察着河对岸的骑兵。
因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起初不敢贸然行动。
后来看出温越等人并无敌意,也没有劫掠行为。
似乎是朝廷官兵,这才鼓起勇气,将一名小旗放下城墙,去探查温越等人的来意。
这名小旗壮着胆子,从浮桥上向大军走来。
当他走过来后,谢不冬一挥手,两名护卫策马迎上前去。
将他直接提到温越面前,同时取走了他的武器。
那名小旗不敢有丝毫反抗,但随着接近这大军,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变得虚浮起来。
这些军士的装备自不必说,他们身上的那种凶猛气势,仿佛是从无数战场上的尸体堆中杀出来的。
小旗被带到温越跟前,立刻跪下磕头:“小的是新野守营小旗马八字,拜见大将军。”
温越骑在马上,语气温和道:“无需惊慌,本将是辽东经略温越,奉兵部之命,前来剿灭流贼的,现大军疲惫,希望能在此地休整一日。”
小旗听到这番话,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过路的客兵。
急忙回应:“是是,小的立刻去向上官报告。”
温越点头:“好,去吧。”
他瞥了谢不冬一眼,后者会意,随手扔出一锭银子:“这是给你的赏赐。”
小旗敏捷地接住银锭。
一看竟然是十足的雪花白银,价值有二十两余。
他心中狂喜,这次被推了过来,不仅安然无恙,还意外发了一笔横财。
他连连磕头致谢,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不久,一位千总带着几位看似师爷的人物来到。
见到大军的威严,众人心生敬畏。
然而,千总态度算是恭敬,但紧绷着脸,要求查看兵部公文。
温越让人给他检查了公文。
千总审视完公文,师爷确认无误后。
这几人明显放松了下来,说道:“原来是温大将军驾到,卑职新野守营千总赖线帮,若有任何需求,请将军尽管吩咐。”
温越道:“嗯,打扰了。”
随后,大军前往了位于新野城南关附近的临时营地,暂时歇息。
这千总向温越恭敬地说了几句。
告知守备和知县很快将会前来拜访,随后便匆忙离去,向上官汇报情况。
而温越则下达了扎营休息的命令。
一时间,人声鼎沸,马匹嘶鸣。
在新野这边扎营的同时,原本因恐慌而逃入城内的百姓见局势平稳,便重新打开了城门。
人们来来往往,新野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然而,城内外的人们都在议论着这支官兵的到来。
并且,在营地周围聚集了一些好奇的旁观者,在指指点点。
但由于对官兵,尤其是外来军队的深切恐惧。
百姓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南门处那边传来了热闹的鼓乐声。
原来是新野知县等官员,带领着一群士绅乡老前来慰劳大军。
他们带来了美酒和粮食等,以及扛着几头未宰的肥猪。
温越走出迎接,只见那知县头颅硕大,头顶乌纱帽,身材颇胖,年约四十岁左右。
知县等人走到跟前,看到营地纪律严明,心中一震。
再看到眼前这位大将,一身华丽的光明铠甲,神情庄重威严,身后跟着将领同样不凡,更是心生敬畏。
知县急忙上前几步,拱手道:“下官新野县知县张先友,久仰镇国将军之名,今日得以相见,实乃有幸。”
温越回应道:“知县大人太客气了,请进。”
众人往屋内走,又一番寒暄。
温越下令宰杀了张知县带来的那几头猪,烹制成香喷喷的红烧肉,分发给各个千总、把队。
随即,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享用美食,张知县也在其中就座。
席间,张知县不断夸赞温越的种种功绩。
甚至还提到了上月前的汝州大捷,可见他也是世道之人。
温越微微一笑。
心中暗想,他赶路的速度很快,而洛阳大捷的消息还未传到这里。
等到消息传来,恐怕会更让你震惊吧。
实际上,张知县心中存有疑问。
之前听说闯贼数十万大军包围了洛阳,温越这支客军也是前去救援的,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难道流贼撤退了?
这不太可能,毕竟那是几十万大军。
还是温越私自跑了?
不过,这样的话实在难以去问。
温越又询问了在陕西和入川剿匪的曹文诏、孙承宗等部的情况,以及襄阳城内的动态。
张知县回答:“据下官得知的消息,曹孙将军那边,进展顺利,正紧追不舍地追击张献忠等贼首,听闻已经逼得这些贼首无路可逃了。
“至于襄阳官兵充足,每日巡视,那边城防坚固如铁壁,未曾听说有何异常。”
温越点头。
但根据他麾下夜不收的情报,襄阳空虚,怕是很有可能被张献忠趁虚而入。
不过,温越也不打算马上就示警。
若是让襄阳城有了防备,张献忠不能入瓮,那便可惜了。
尤其眼下是跑了李自成,再放过张献忠,实在是令人不爽。
……
崇祯三年,二月初。
承天府,荆门。
荆门素有“荆楚门户”的美誉,境内山丘起伏。
此时在一条坑坑洼洼的驿道上,一支军队正艰难跋涉。
这支军队的装备并不精良,许多人衣衫褴褛,打着的旗帜上也布满破洞。
尽管装备简陋,这支军队的精神状态却十分饱满,队伍中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在队伍的中军位置,多是骑兵,旗帜上写着“张”字样。
在将旗之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孩儿们的士气不错,很好,就是这样,不能丢了咱们义军的气势。”
说话的是一位骑着黑色骏马的大汉,他头戴红缨毡帽,身披斗篷。
身材略显瘦削,面色黄润,特别显眼的是他那长达两尺的长须,从嘴边两侧一直垂落至胸前。
一双眼睛闪烁着凶光,神情桀骜。
在这大汉身旁,同样骑马的是一位中年人。
这人留着两撇鼠须,眼神灵动,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他与大汉不时交谈,说话时带有陕地的口音,这两人正是朝廷围剿的张献忠和罗汝才。
也是因为温越的蝴蝶翅膀原因。
这两人竟然比历史上提前相遇了,且举兵势力很大,一呼百应。
因此遭到了朝廷的围剿,从湖广入四川,又从四川入湖广。
使追剿官军疲于奔命,期间又不得不对付势力更大的李自成所部。
最后没有办法,只得令北边的关外军南下协助。
此时,张罗两人,刚刚摆脱了曹孙等官军的围剿,暂时海阔天空。
张献忠夸了一句军中士气后,又大声咒骂:“该死的,自从我们的义军举事以来,就没有攻下一座城池,现在军中的粮草也快耗尽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罗汝缓缓道:“张老弟,别急,现在湖广的官兵大多被调去了四川,很多地方的防御都很薄弱。
“再即使湖广不行,我们还可以去河南,听说李自成窜入河南后,已经有了十几万人马。
“而且据说他们正准备攻打洛阳,许多官兵都被吸引走了,南阳、新野等地都是少有兵力,对我等来说是个好机会。”
张献忠羡慕道:“李自成已经在围攻洛阳了,那里可是福王的领地,崇祯皇帝的叔叔,如果他们真的攻下了洛阳,那威望不是一点半点,罗兄,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
罗汝才道:“难说,洛阳城高壁厚,可不是一般的县城能比。”
罗汝才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和嫉妒,同样是被官军围剿。
他和张献忠被官兵追得到处跑,而李自成等人窜入河南后,却在一帆风顺,拥有了如此庞大的兵马。
张献忠的心情也很复杂。
一方面希望李自成能够攻下洛阳,壮大义军的势力。
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们成功,以免同样是举事,可他的声望却超越了自己。
之后,张献忠和罗汝才没有再多言。
大军继续在崇山峻岭中穿行。
不久,他们到达了一个名为勒桥的地方,这里设有一个驿站。
当驿站的士卒们看到流寇军队靠近时,纷纷四散逃窜。
但驿官却被捕获,并被带到张、罗二人面前。
那位驿官体态肥胖。
一见到张、罗二人,便不停地磕头求饶:“求大王放过俺吧。”
张献忠怒气冲冲地挥出一鞭,狠狠地抽打在那驿官身上,打得他哭喊连天。
张献忠大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一看你这肥猪样子,老子就火大,给我把这个贪官砍了。”
立刻,一名亲兵走上前来。
一刀砍在了这驿官的脖子上,这一刀并没有立即斩断驿官的头颅。
这让驿官并未马上死去,而是捂着脖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周围的流贼们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发出阵阵大笑声。
此时已接近中午,考虑到部下已经疲惫不堪。
张、罗二人决定在驿站扎营休息。
流贼们听到命令后欢呼雀跃,分散在驿站周围安营扎寨,有的搭设帐篷休息,有的在修理车轮和马挽具等,一时间热闹非凡。
勒桥是个小型驿站,周长不过一百多步,设施简陋,容纳不了太多人。
因此,只有张、罗二人及其部下的一些将领进入驿站内部。
点燃了炭火取暖,并取出酒肉开始享用。
罗汝才以其狡猾和智谋著称,性格圆融,擅长协调各方关系。
每当攻占城池后,他总是乐于与各将领平分战利品,因此深受许多流贼首领的喜爱。
然而,他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贪恋美色。
一旦遇到心仪的美女,便会毫不犹豫地纳入自己的帐中。
即便是在被官军围剿的危急时刻,也不愿舍弃这些美人。
他的帐中妻妾众多。
个个身着华丽,打扮得妩媚动人。
此外,他还随军携带了一支戏班。
此时无战事,他便让戏班演奏,起舞助兴。
一时间,驿馆内充满了歌舞之声和众人的欢笑声。
罗汝才身边围绕着各种风情的美丽女子。
她们不时为他斟酒送肉,按摩捶背。
酒意渐浓之际,罗汝才感慨万分,他大声说道:“官府一直视我们为贼,愚昧的百姓也骂我们是贼,贼又怎样?
“想想我老罗过去穷困潦倒,连个老婆都娶不到。
“现在看看,那些官家小姐,富贵女儿,什么样的美人我没有?
“以前她们不瞧我一眼,眼下哪一个不是顺从我,讨好我?”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
而场中的女子们只能强装笑容,无人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又喝了一会酒。
驿站内的众人更是多了几分醉意。
张献忠哈哈大笑道:“今天大家尽情欢乐,大军在此休整,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山中,到山外寻一个城池,好好搜刮一二,抢些粮食和美人来。”
他话刚刚说完。
忽然,有一个老营的哨探走了进来。
先是朝着驿站众人行了下礼。
然后走到张献忠的面前,轻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襄阳的军防松懈?”
张献忠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醉意全无,问道:“这份情报可靠吗?”
那名哨骑立即跪在地上,回道:“小的怎敢欺骗大帅,这消息绝对千真万确,毫无一点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