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
傅云山狠狠抹了一把脸,一脸崩溃地看向背对着他的沈胭娇,“你在笑。”
“没有,”
沈胭娇强行压下笑意,转过身来,一口咬定,“哪有?”
“三姐姐根本不在意我,”
傅云山眼底红红的,“原来只是我自己……”
自作多情。
他后半句说不出口,同时他死也不肯相信,三姐姐会不喜欢他。
“你呀,”
沈胭娇笑了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试了一下不烫了,这才递给他道,“喝一点水我再跟你说。”
傅云山老老实实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而后期待看向沈胭娇。
隔断这头的沈宁揪紧了心,手中的帕子都被她不经意间拧的不成样子了。她是真怕两人卿卿我我起来……
那样真就……成何体统。
“实话对你说罢,”
等傅云山喝了水,沈胭娇又重新递给他一个帕子擦了脸,这才缓缓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表弟,自幼相处的,最亲密无间的一个表弟了……自然不想失去你。”
“那我带你走,”
傅云山不知哪里来的疯劲,咬牙道,“天高海阔,总有你我容身之处。”
他总不能看着三姐姐为他伤心,他怎么舍得让三姐姐失去他?
沈胭娇吓了一跳:
这竟是要带她私奔的意思?
她万万没想到傅云山骨子里竟会如此离经叛道,这可真是胆大妄为了。
隔断那边的沈宁急的一下子站起身来。
“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胭娇立刻凝重道,“表弟你在想什么?”
“怕什么?”
傅云山拧眉道,“这世上的规矩都是为蠢人而设,不过是想要人做唯唯诺诺的奴才而已——若是没有胆子破除这些束缚,又怎能达成目的?”
沈胭娇:“……”
她可真算看清了一点这个未来的一代名臣了。
合着他平日里的板正有礼……都只是迷惑人的幌子了。
这一次这少年的反抗,她猜测着也不全是为了才萌生的那些“情意”,大约还有对家族权威不顾他自个心意压制的不满。
“我不是这意思,”
沈胭娇定定神,也不敢小瞧这孩子,忙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做我表弟岂不更好?”
傅云山一怔。
“是这样,”
沈胭娇忙又解释道,“若是换了身份……我岂不是失去了一直叫我三姐姐的云山表弟了?”
傅云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道:“三姐姐你在说什么?”
“做人不可太过求全,”
沈胭娇一笑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更何况,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我依旧亲密无间的表姐弟,日后你在京都要是安了家,我做了好吃的,有了好玩的——回头就能叫人给你送去。”
傅云山默了默。
“风和日丽,或是草长莺飞的时候,我们两家依旧可以作伴踏春,饮酒作乐——”
沈胭娇说着一笑一摊手道,“双陆投壶,围棋马球……凡此等等,什么不能一起顽?”
略一顿后又轻轻道,“又何必苟且去求那一点子别的东西?不为别的,你瞧见没有,姑妈鬓上都多了几根白发了——”
她就赌一把这位正当少年时的日后名臣,还不太懂夫妻之意,另赌一把这孩子的孝心深笃。
听沈胭娇说到这里,傅云山还没说什么,隔断那边的沈宁先是泪直流下来:她是真真看错了三姑娘,多好的孩子。
果然不出沈胭娇所料,正在懵懂时期的小少年,一时被她说的忽悠住了。
傅云山眼眶红红地瞅着沈胭娇,明显有了点动摇:夫妻不就是常在一起么……
那日后能常见三姐姐,也一样能一起相处啊。
他是知道夫妻夜晚会同宿,可他听嬷嬷说,他睡时会磨牙……若是跟三姐姐一起睡,怕三姐姐也会嫌弃。
他脚还有一点臭……
三姐姐必然更会嫌弃。
况且他功课也很累,又拼着一股劲不想做平庸之辈……读书练字做文章、演习骑射诸如此类的事情,耗了他太多时辰,就和三姐姐在一起,也不是能随时有空说笑的。
“你犟个什么劲呢,”
沈胭娇察觉到了少年的困惑,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瞎闹些什么,还不好好起来梳洗吃饭?”
傅云山定了定神,直直瞧着沈胭娇道:“可是你若不嫁给我……以后别人欺负你又如何是好?”
沈胭娇心里一热,笑着看向他道:“就算别的哥哥弟弟不帮我,不是也有云山表弟么?”
说着,眨眨眼又笑对傅云山补充道,“日后你大富大贵了,可要看顾着我些——若是有人欺我,我便等着表弟给我出气了。”
“放心,”
傅云山立刻狠道,“谁敢欺负你,我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胭娇:“……”
好狠的小少年。
好在小少年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沈胭娇也终于给了老夫人和姑妈一个交代。
老夫人不必说,沈宁对沈胭娇更是又悔又爱,在沈胭娇从东跨院离开的当天晚上,沈宁就叫身边的嬷嬷,给沈胭娇送来了好大一份礼。
“收起来吧,”
看着沈宁送来的一匣子上好的南珠,沈胭娇也没客气,直接命嬷嬷好好收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为日后准备的钱,都在为沈晏柳的打算上。
沈晏柳进不了仕途,家族里养着。可日后成人,也要婚娶,一旦婚娶成人,所有非嫡系子弟必然会分门立户。
虽说也会分的一定的产业,可那又能有多少?日子长着呢,难道让沈晏柳坐吃山空?处处仰人鼻息,处处冲人伸手乞讨的日子……难道是好过的?
况且沈晏柳这情形,又是庶子,又是残疾……又看不出前途的人,婚娶对象必然是差了许多的。
想到前世幼弟的遭际,沈胭娇心里都在滴着血,这一世,无论如何要为沈晏柳挣一个能丰厚些的家业。
有关和傅家联姻的波折就这么渐渐平息了,不知内情的也就算了,但凡沈府内知晓一些内情的,再看沈胭娇时,都多了一分敬重:
毕竟这事,又不是傅家看不上,而是傅家老爷子的乌龙,按理说受伤的莫过这三姑娘,可这三姑娘这几日却依旧端庄自持,看不出一点子小儿女的失态来……
真真是好教养。
沈胭娇默默承了这白来的一分好感。
阴霾散去,沈府重又欢腾起来,七夕说的聚会也已经顺利筹备好,这日一早,沈胭娇等人都各自上了府里安排好的车子。
沈胭娇带着沈晏柳坐了一辆车子。一上车,沈晏柳就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着外面骑马随行的沈府兄弟们。
“阿柳想骑马么?”
沈晏松策马走过来笑道,“阿兄带你一程?”
沈胭娇一怔,嫡兄这么主动示好,可是很少见的事情。
“真的?”
沈晏柳眼一亮,回头看向沈胭娇。
见沈胭娇点头,沈晏柳开心地让嫡兄将自己接到了马背上,就坐在沈晏松的身前。
“三妹妹,我带阿柳前面走了——”
沈晏松笑道,“顾兄在前面等我,我和他一起走……你放心,我会小心,必不会摔到磕到阿柳的。”
沈胭娇一怔:
顾兄?
没等她回过神,沈晏松已经策马冲到车队前面去了。
沈胭娇疑惑皱皱眉,顾兄,顾南章?
可这次只算是沈府的家宴消遣,沈家只邀了几家亲戚,并没有听说邀请外客。毕竟有了外客,自家姊妹又如何玩的尽兴?
再说邀请外客,也是有讲究的,真要只邀了一个顾南章,那和沈府有交情的别家子弟不邀……面子上须过不去。
片刻后二姑娘沈胭婉大约是见沈晏柳跟了沈晏松走了,她转到了沈胭娇的车上。她向来消息灵通,这么一来,沈胭娇立刻知道了事情原委。
“你是说,那位顾公子……”
沈胭娇微微皱了皱眉,“他在咱们府上那庄子旁,也有一个庄子?这次是凑巧碰一起了?”
她上辈子在英国公府呆了那么些年,还真不知英国公府在那边还有一个庄子。
“是啊,因此大哥哥邀了顾公子一起,”
沈胭婉笑道,“既是邻居,又是好友,自然不能见外。”
说着想起了什么,又笑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胭娇耳边忙道,“你还不知道吧?除了这位英国公府的顾公子,咱们大哥哥的心上人,还会带她舅家的表兄过来赴宴——”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大哥哥的心上人……秦家姐姐?”
沈晏松已经定了京城秦家的姑娘,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正式议过亲的,只等婚期了。
本朝习俗,这只等婚期的双方,已不算是外人了,没有太过回避的规矩。这一次西郊庄子的家宴,沈晏松邀了秦家姑娘,也是应有的事情。
“秦家姐姐的那位表兄你知道是谁?”
沈胭婉笑道,“只怕你也听过的,京城里说书的先生都提过那人的——”
“谁?”
沈胭娇一时记不清楚指的是谁。
“聂骁,”
沈胭婉小声笑道,“聂大将军那位骁勇善战的小儿子——人称伏虎郎君的那位,听说打过猛虎呢……真想瞧瞧那人长得什么样子——能伏虎呢!”
“聂骁?”
沈胭娇这才想起来,这一位倒也是本朝名人。
上一世她是知道后情的,这人大约在一年后尚了公主,断了武将的路子。荣华富贵自然是不少,只可惜空有一身本事,最终也没成什么大器。
如果不是当驸马,这人凭着他自个的本事和家世,成就必然是低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