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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我欲求长生,只为多杀寇

    将近三鼓的时候,店里客人已经不多了。

    宋老爹父女终于不用忙得脚不沾地。

    老宋坐下来,捶了捶老腰。

    鹿溪想回后面去看看,也不知二哥睡熟了没有,有没有蹬被子。

    她正要折向后院,又有一个客人走进了小食店。

    鹿溪忙迎上去:“客官,请问……”

    那人一抬头,竹笠下半边脸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鹿溪讶然道:“鸭哥!”

    陆亚笑了笑:“宋小娘子好,我找二哥。”

    “他……晚上喝了酒,好像已经睡下了。”

    “无妨,我去看看,如果睡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陆亚说完,就朝后院走去。

    鹿溪跟了两步,又停下来,不太高兴地念叨起来:“鸭哥这也太不见外了,我都说了二哥歇下了,他还……”

    她又歪着头向通往后院的甬道看了看,疑惑地道:“奇怪,这么晚了,鸭哥来找二哥做什么?”

    宋老爹突然就不高兴了,他把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道:“你都订了亲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女人,就要做好女人的事!男人的事情,你少管。别添乱!”

    宋老爹说完,一甩袖子,一瘸一拐的就奔了厨房。

    鹿溪看着老爹的背影,委屈地撅起了嘴儿。

    我干什么了呀我,二哥惹人生气,就连阿爹都训我了。

    自从杨大哥去世,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

    杨沅的房门没有落闩,鸭哥也没敲门,他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二哥!”

    躺在床上假寐的杨沅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

    杨沅道:“没人跟踪你吧?”

    陆亚大大咧咧地走过去,笑道:“嗨!谁会跟踪我这样的小人物啊。”

    杨沅肃然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陆亚笑嘻嘻地道:“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先拐进一处小巷子,仗着一身好水性,直接就下了河。”

    他拍了拍腰间的油布包,那里边放着他换下来的湿衣服。

    正是夏日,衣裳单薄,拧干了往腰间一缠,并不显眼。

    “回到后市街附近时,我又连续穿过三条巷子,走了两户店家的前后门儿,如果这都有人盯得住我,除非他是飞在天上的神仙!”

    杨沅松了口气,赞许道:“正该如此,小心无大错。你可查到什么了么?”

    “查到了。我一直跟踪到那個人家里,还跟他邻居吃了顿酒,便把他的底细都套出来了。”

    陆亚一屁股坐在榻边,得意洋洋地道:“那个人名叫王金帛,乃是国信所的一个押番。

    “他家住在城东厢淳祐坊通利桥下,家里只有一个人住。

    “这人倒是有个相好儿,是太平坊北巾子巷‘至味堂’酒楼里负责筛酒卖酒的一个大娘子,是个番婆儿。

    “那番婆子取个名儿叫慕容湮儿,经常在他休沐的那天中午去他住处厮混,有时他也去‘至味堂’里吃酒。

    “对了,这王金帛是个老饕,喜欢美食,自己常在家里烹制食物。

    “听他邻居说,就凭王金帛的厨艺,如果他不是在国信所里当差官,开个店也能生意红火……”

    鸭哥把这王金帛的事情调查了个底儿掉,杨沅认真地听他说着。

    要对付一个人,就要了解清楚这个人的一切,如此,才能制定更详细更有针对性的计划。

    杨沅在处理危机事件时,对此已深有体会。

    如今,想要制造危机事件,何尝不是一样的道理。

    鸭哥查到的消息,显然还有不够详尽之处。

    但是这是鸭哥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能够不动声色间便了解到这么多的消息,已经非常不错了。

    杨沅静静地听他完,才把自己觉得有必要知道,但鸭哥却忽略了的问题对他说了一遍。

    杨沅道:“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查的更仔细才好。有时候,一个小细节,也许就能成为胜败成负的关键。当然,前提是不要暴露自己。”

    鸭哥爽快地答应下来,杨沅便随手递过一张官交子。

    鸭哥瞪起眼睛道:“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伱应得的。忙活到深更半夜了,回去时两手空空,你怎么向爹娘交代?”

    “二哥,这你可跟我太见外了。就这么一点事儿,你上回让我赚的钱,都够我家做一年生意的……”

    “一码归一码,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何况是我。”

    杨沅把官交子硬塞到他手里:“别跟我客气,收着。”

    杨沅凝神想了一会儿,又向鸭哥招了招手。

    鸭哥便凑近了来,杨沅对他低声耳语一番,鸭哥听得连连点头。

    等鸭哥离开以后,杨沅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城东厢淳祐坊通利桥下……”

    ……

    宋老爹负气去了厨房,鹿溪便只好在前店张罗。

    等她忙完店里生意,回到后院儿时,马上就去看望杨沅,却发现房门已经落了闩。

    二哥睡了?

    鹿溪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二哥这几天太反常了。

    平时他纵然喝了酒,也不会如此冷落我的。

    这几天,二哥回来时,再也没有了随手给她变出来的小惊喜。

    对此,鹿溪倒是理解,杨大哥才去世不久,二哥哪有那个心情。

    可二哥身上的脂粉香,又是怎么回事?

    鹿溪是个单纯、善良,没什么心机的女孩子。

    她的天地就这么大,一条小小的巷子,一处小小的店,

    她的心也是小小的,只装得下她的爹娘、她的男人、她和她男人的孩子。

    可是这片小小的天地,现在也不太平了。

    鹿溪总觉得,可能要有什么叫她不安的事情发生。

    以前,她都是沾上枕头就能睡着的。

    今晚,少女头一次失眠了。

    ……

    夜色深沉。

    幸赖大宋是不宵禁的,所以杨沅从从容容的就赶到了城东厢的淳祐坊。

    虽然他认为那些不知来历的跟踪者,不会对他进行彻夜监视,但他出来时,还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先下了门闩,免得鹿溪会来探望,从而发现他不在家。

    接着,他上了楼,从天窗潜了出去。

    仔细观察了周围动静后,他从后厢房贴着房檐滑下去,利用河边极窄的只有一足宽的借力处,挪移到了旁边的小桥上。

    一路走来,他都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并且利用他对周围地形的熟悉,做了好几个甩脱动作,这才放心地直奔城东厢。

    杨沅在通利桥下找到了王金帛的住址,户牌上果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杨沅不确定王金帛此时在不在家,以及他那个相好儿的番婆子今晚是否也住在这里。

    杨沅提着小心,把王金帛住处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仔细勘察了一番。

    他看的很仔细,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想象着可以采取哪些行动,

    以及一旦出现意外后,他从哪个方向更便于脱离。

    他没有通天彻地的武功,不是万人敌的高手,那他出手时,就更要做足了功夫。

    他一个人,要向一个庞然大物发起挑战了!

    他不确定他能走出多远,会折在哪一步。

    但他确定,他是走不到最后一步的。

    要向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发起挑战,死亡,很可能便是他唯一的归宿。

    但是在死亡之前,他要努力活的更久。

    只有尽量活的久,他在踏进鬼门关的时候,才可以带更多的人下去。

    杨沅把王金帛住处四周全都勘察了一个仔细,

    然后他想到鸭哥所说的资料里,还提到了一个去处:太平坊北巾子巷,至味堂。

    这个地方,与他同属北一左厢,返程时只要稍稍绕个弯儿就行,倒是不太耽误时间。

    于是,杨沅又去了巾子巷。

    巾子巷的夜晚,比起城东厢可就要热闹多了。

    这条街上,酒肆歌楼、勾栏瓦子甚多。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

    杨沅慢慢走在人群中,看着左右两侧的灯红酒绿。

    他看到一座门面甚是华丽的楼阁,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春风楼。

    杨沅有些意外地站了片刻。

    原来,被他用一首歌捧上天的玉腰奴,就是在这家酒楼卖艺的么。

    再往前去,和“春风楼”一墙之隔的,就是一座豪绰的大酒楼,这就是“至味堂”。

    从这两座酒楼的名字也能看得出来,虽然它们都有经营餐饮的项目,但服务方向是有区别的。

    “春风楼”更侧重娱乐,“至味堂”更侧重餐饮。

    杨沅对这“至味堂”四周,也像他对王金帛住处一样,仔细做了一番勘察。

    等他把周围情形牢牢记在心里以后,他便走进了“至味楼”。

    这至味堂高有三层,二三层皆为雅间,唯有一楼是大厅散座。

    整座“至味堂”是一座塔型建筑,中空的,从一楼大厅仰起头来,就能看到三楼之上的穹顶。

    二三楼的雅间呈环形排布,以步廊相连,有雕栏装饰,极尽奢华。

    不过“至味楼”的散座区,布置也甚具匠心,尽显繁华气象。

    宋时风气,“无伎不成席”。

    因此歌女酒娘穿梭其间,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还有酒保传菜唱名,脚下如行云流水。

    然后,杨沅就看到酒柜前面,站着一个胡女。

    当垆卖酒,以色促销的陪酒女郎,称为“好妇”,既陪酒,也赔笑。

    古往今后,最有名的卖酒女郎,那就得属卓文君了。

    此廖酒柜前的这个胡女,大概二十六七岁年纪,鼻尖如锥,眼窝深邃,俏丽的容颜甚有异域风情。

    漂亮的卖酒女郎,总难免有人以酒为媒,借机搭讪。

    此刻,那当垆卖酒的胡姬身边,就站着几个闻香而至的狂蜂浪蝶。

    这女人,应该就是慕容湮儿了吧?

    杨沅想着,悄悄靠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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