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生肘腋。
谁也不曾料到,在皇帝已经遇刺、杀手尽皆退去的时候,竟然还有一支伏兵要对首相下手。
但,自从前两年街头遭遇施全行刺,秦桧便开始网罗高手,加强自己的保卫力量了。
今夜是他破釜沉舟之战,岂有不把所有高手带在身边的道理。
虽然两名杀手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秦桧身边的侍卫高手还是及时做出了反应。
一名骑在马上的侍卫突然腾空而起,人在空中方才拔刀出鞘,如苍鹰扑兔一般,挥刀截向自斗拱下扑出来的娇小女忍者。
而车头,大管家何立目光陡然一厉,顺手一抛,便把秦桧推向车中。
他右手在腰间一抹,插在腰带上的一柄竹骨折扇便到了他的手中,狠狠敲向车底翻出的女忍者手中的刀。
“当”地一声巨响,他这竹骨折扇竟是钢铁所铸,将那刀尖敲得一沉。
何立的折扇刷地一声打开,犹如一柄扇形的刀刃便切向了那车底女忍者的脸面。
“啊!”
被何大管家一把推出去,以一个狗吃屎的狼狈姿势撞进车厢的秦桧痛呼了一声。
他的屁股上挨了一枚“手里剑”,但他也算是成功逃进了车厢。
另外两枚手里剑笃笃两声,钉在了车板上,其中一枚就钉在他两胯之间,悬之又悬。
秃鹰一般自空中拦截的刀客大喝一声,刀风罡烈。
椿屋小奈身形横转,猛然挥刀迎去。
双方兵器一磕,椿屋小奈尖叫一声,便如一只折了翼的鸟儿,飘摇着坠落下去。
而那凌厉凶悍的刀客也是一声闷吭,仰面倒摔下去。
椿屋小奈知道若是拼力气,不管是武器还是体形,她都要吃亏,因此在挥刀疾刺的同时,便有一枚“手里剑”自她袖中飞出,贴着刀刃射了出去。
刀客的这一刀险些磕飞小奈手中的刀,把她虎口都震裂开来。
但小奈那枚防不胜防的“手里剑”,也旋转着切进了刀客的眉头。
锋利的刃边割开了刀客的眉骨,多边形的锋刃一阵旋转切割之后,便牢牢嵌在了他的额头上。
折翼小鸟儿一般的椿屋小奈在空中“扑愣”了一下,落处竟是秦桧的车轿。
这时四下里冲上来的秦桧护卫才发觉她的用意,不由纷纷变色,厉声喝叱着向她围杀过来。
小奈双足刚一沾到轿顶,便一声娇叱,将手中长刀猛然插了下去。
车底翻出来的矢泽花音是率先动手的,她那一击能得手最好,但最主要的作用,却是吸引对方注意,为小奈的偷袭制造机会。
她从车底翻出来,一只手搭着车轼,身子横空,所借的力道极其有限,手中刀被何立的铁骨折扇一敲,便向下沉去。
此时锋利的扇面向着她的脸面横削过来,那扇面确是纸张,但里边一根根的“竹骨”却皆为精铁打造,锋利无比。
花音单掌一推车轼,娇身一卷,整个人便向后仰去。
她的身体堪堪完成团身后仰的动作,那扇面便贴着她的小腹“嗖”地一下划了过去。
黑色的忍者服上顿时划开一道口子,雪白的肌肤乍然一闪。
完成了团身后仰动作的她,双足在车轼上狠狠一蹬,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仰飞了出去。
车顶,小奈狠狠一刀刺下,“铿”地一声响,手中刀险险折断。
这车轿顶部,竟然内置了一块铁板。
于此同时,四面八方急来赴援的高手,飞刀铁蒺藜各色暗器便向她招呼过来。
车头倒飞而出的花音,平行飞纵到了车轿前方的两匹马儿中间。
今夜秦桧欲谋大事,自然不会乘坐那种老牛拉着的四平八稳的座驾。
这辆马车,拉车的是两匹雄骏的健马。
花音伸手在马背上一搭,一个“张果老倒骑驴”的姿势,便倒坐在了一匹马背上。
身子刚刚坐稳,她的手中刀便在马屁股上戳了一刀,又往旁边另一匹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
两匹马一個吃痛、一个受惊,登时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起来。
车顶,小奈一刀落空,四下里暗器向她袭来,她立即矮身一伏,趴在了轿顶。
暗器从她身周交错激射而过,却未能伤她分毫。
这时车轿猛然向前冲去,小奈身子一滑,险些滑落车顶。
她急忙双腿一分,双足便勾住了车轿一角的两侧边缘,便随着车轿一起向前冲去。
车中,秦桧狼狈地爬了起来,他顾不得屁股上还插着一柄“手里剑”,急忙伸手往厢壁上一扳,“铿”地一声,车轿前方便落下一块钢板来。
这车轿上下两面,左右后三面厢板,全都是精铁打造。
现在前面又落下一块铁板,除了左右两侧小小的轿窗外,内外已然完全隔绝。
秦桧的贴身护卫们本就是人手一匹马,眼见秦相被马车载着狂奔而去,立即拨马追了上来。
那车把式驾车的技巧极为精湛,急忙就要挽住缰绳,制止惊马狂奔。
但倒骑在马背上的花音袖底呼啸一声,一枚六个尖的“手里剑”,便似一朵硕大的雪花,削开了他的咽喉,旋飞而过,融入了天空中飘零的雪花里。
何立一见,一把踢飞死去的车把式,把僵绳抓在手中。
与此同时,他手中铁扇一抬,一枚扇骨便激射而出,射向了前方马股。
何立本想射死马儿,让马车停下来。
只是,一根扇骨若是射中了人,足以取人性命,可是射马……
马不仅体形比人庞大的多,而且他射的是马屁股。
这匹马本来只是被花音用刀抽了一下,再被另一匹马一带,这才不由自主地狂奔起来。
此时马屁股上挨了一根扇骨,射进去一半有余,吃痛之下,那马跑的更快了。
策马狂追的护卫们中,轻身功夫好的,已然跃起两人,跳到了车轿后侧的车杠上,一手抓着轿沿,一手持兵器,与轿顶的小奈交起手来。
何立坐上了车夫的位置,一边控制着马车行进的方向,一边寻找着射杀花音的机会。
车顶,小奈快要握不住手中剑了。
忍者本就不以正面硬拼为能,为了保持身体的轻盈,尤其是可以随意弯曲扭折,隐藏在各种常人无法藏身的地方,他们还要严格控制饮食和体重,本身就不以力量见长。
秦桧物色来的这些护卫高手,则是个个出招凶猛,势大力沉。
小奈方才“空中折翼”的时候,就被震得内息逆冲了。
这时尚不得调息,便与车身上两个高手又硬拼了几合,唇角已经沁出血来。
就在这时,一枚瓦片呼啸而来。
一个策马追在马车侧面,手里拎着链子锤,正大呼小叫,欲寻找机会一锤击碎小奈的护卫,被那瓦片拍在了后背上。
饶是他肩宽背厚,也被这一块瓦片抽得眼冒金星,大叫一声便摔下马去。
后边一名骑士急忙一提马缰,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但马行急速,仓促间主人突然拨马,那马虽然堪堪把前蹄跳过了摔在地上的护卫,一只后蹄却结结实实地踩到了他的肚子上。
摔在地上的护卫白眼一翻,肠穿肚烂,晕了过去。
“三……”车顶,椿屋小奈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她看见随着狂奔的马车,路边屋脊上正有一个肩背行囊的道人健步如飞,穿屋越脊如履平地。
那道人大袖飘飘,一边奔跑,一边用脚踢起一块块瓦片,呼啸着向马车和追兵射去。
一时间那些策马追车的护卫,既要应付呼啸而至的瓦片,又要追杀车上的刺客,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杨沅在一座座屋脊上奔跑着,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个路口。
路口搭着一座高高的灯架,各种彩灯悬挂其上。
这种大型灯架,就不是百姓人家所能为了。
通常都是居住在附近的巨商豪富,或者是在附近设有衙门的官府,才有实力建起来。
而路边这座灯架,就是旁边设衙的大理寺为上元灯会而建的一处“景观”。
杨沅目光一亮,顿时加快了脚步。
惊马撒着欢儿地狂奔,何立努力想要勒住惊马,奈何花音不时向他发动袭击,头上又有时而呼啸而来的瓦片,让他根本无法全神贯注地驾车。
杨沅运足了脚力,抢先一步冲到路口,自屋脊上一跃而起,凌空踹向那座高大的灯架。
灯架中间高大的立柱被他这全力一踹,登时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灯架上有些灯便如星雨一般坠落下去,在地面上烧成了一团团火焰。
杨沅借着这一踹,顺势攀住高大的立柱,借助身体的重量,奋力摇动起了立柱。
一下、两下、三下……
何立看见那道人纵身跃到灯架之上,正在奋力摇动灯架,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何立猛然站了起来,将剩余的四枝扇骨全部射向花音,逼得花音一个“镫里藏身”暂时躲到了马侧。
何立则趁此机会双手紧抓缰绳,驾驭那辆马车欲在路口转弯,以躲避即将倾覆的灯架。
马车急急转向,一侧车轮都因为失去重心翘离了地面,若跑的再急一些,只怕要当场翻车。
车顶的小奈正与两个护卫交手,来不及固定身子,登时便向车顶一侧滑了过去。
路边巨大的灯架“喀喇喇”地发出了响声,整整一面灯墙似的灯架,缓缓倾覆下来。
杨沅大喝一声:“弃车!”
本就隐身于马侧的花音,闻声猛然一踹马腹,借力弹出了身子,落地后又是一溜翻滚卸力,非常圆润地翻滚到了路边。
车顶的小奈正滑向一侧,车上的两个护卫因为车子倾斜着,只能紧紧抓着借力之处,唯恐被甩飞出去,一时也不能向她发动攻击。
听到“弃车”的指示,小奈马上借着车子的甩飞之力,整个人打横飞出了轿顶。
巨大的灯架“喀喇喇”地砸了下来,砸向马车,砸向后边紧紧追随的一个个骑士。
何立紧紧地拉着缰绳,控制着马车,终于成功转了向,避开了前方扑砸下来的灯架。
但灯架的一角,还是拍在了马车的后半截上。
马车两侧的两个护卫被灯架子拍在头上,惨叫一声便跌下车去。
急急转向的马车车厢被甩向路边,“轰”地一声撞在了路边一堵高墙之上。
攀在灯架上的杨沅,则随着灯架头部,拍进了高墙之内。
精铁的车厢被这巨力一撞都撞走了形,车毂卡在了墙壁中,车辕断裂,何立连着车座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两匹惊马拖着鞍辔和另一半车辕狂奔而去。
拍落下来的灯架,把满架的灯笼摔落了满地,遍地火光熊熊,空中白雪飘零,宛如红莲地狱。
被车轮狠狠撞中的高墙,摇晃了两下,“轰”地一声向内倒下了。
墙内,赫然现出一座重檐攒尖的四柱方亭。
随着灯架摔倒的杨沅,正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小亭前面。
亭上双层挑檐间有一方匾额,火光映得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闪闪发亮。
“风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