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您看这个花样子怎么样?”蕊娘在旁作画,作完了,拿给韩老夫人看。
韩老夫人其实不是一个难相处的老太太,虽然平日礼佛,但性情并不孤僻也不孤拐,反而热爱莳花弄草,喜欢新鲜物件儿。
蕊娘原本以为在外祖家寄人篱下会很难过,现在却不一样了,永宁郡主作为舅母,固然有私心,但是一切份例从无短缺。外祖母也对她很周到,固然有利用她和舅母打擂台的意思,可也不完全是利用,也有几分真心。
“这是柿子吗?”韩老夫人问起。
蕊娘点头:“这是我在唐代名画《内人双陆》中看到的一种纹样,叫四瓣柿蒂纹。先用浅绿色打底,再以茶褐色线条绘四个心形组成一个柿蒂纹,者柿蒂中心是红色的圆点,其余部分由茶褐色向豆绿渐变过渡。寓意又好,又很好看。”
韩老夫人忍不住摩挲着花纹:“好巧的心思,和你母亲一样,但你的手更巧些。你娘素来体弱,要得她的针线活可不容易。”
这一点蕊娘也知晓,她娘虽然心思玲珑,可又很纤弱,别人家的娘都会缝制衣裳,她娘很少动针线,唯一做的最精巧的就是那个小白象玩偶。
只她不好说娘的不好,只是笑道:“外祖母若是不嫌弃,那这个就用在抹额上,到时候我做好了,便送过来。”
赵妈妈等人见蕊娘行事正派,平日除了关在房中读书写字就是做女红,出来也是在韩老夫人和永宁郡主那里晨昏定省,并不多事,连家中的园子都极少去,也是心生好感。
因为她们就怕蕊娘行事毛躁,还没得到韩羡的心,就被郡主拿住错处,就是老夫人这里也是没脸。
午膳吃的胭脂鸭脯肉,因为这道菜好吃,蕊娘还多喝了一杯青梅酒,只可惜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杯酒就上脸,不免在心中感慨,自己还是吃酒就容易过敏,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都说人很容易改变,在哪里就能移风易俗,可蕊娘觉得这不能做的事情还是轻易不要做。
用完午膳,蕊娘就去韩嫣那里,找她一起做针线,每当这个时候,也是韩嫣最快活的时候。表姐妹谈天说地,有热茶、点心,还有许多欢声笑语。
“姑父真的能抡的动重一百二十斤的镔铁刀啊?”韩嫣惊呼。
蕊娘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也是与有荣焉:“这是真的,我小时候刚学会骑马,就是我爹爹亲自教的。有一次啊,我差点从马上掉下去,我爹单手把我提起来了,我娘吓的不行啊,当时就说了,一年都不许我骑马了。你不知道,我爹爹每打一处仗,就会收编当地投降的士兵,你若看到了肯定吓个半死。”
果然,韩嫣起了兴趣:“为何这么说?好妹妹,快告诉我。”
“我爹的军队不仅有咱们汉人,还有藏人,他们擅长翻山越岭,还有琉球人,他们擅长制造火器,更有黑色皮肤的人,大概是吕宋这些地方,很会潜水,还有矮个子的倭人,还有暹罗、缅甸、天竺。我记得之前我们去宣府的时候,有位太太见着我们家的黑人士兵,直接就晕倒了,你若见着,肯定也是一样。”蕊娘说起这些也是滔滔不绝。
同时,她也知道韩嫣被管的太严厉了,几乎是动弹不得,她对外面的一切都特别向往。
蕊娘很同情她,因为无论如何,等她堂姐的风波过去后,她就能和娘一处。至少爹娘都不是那种只看家世背景门第的,还要看人如何,自己也能轻松些。
而韩嫣在这个府邸里,已经是耐不得,日后若真的进宫嫁给某位皇子,皇家规矩更大,那些王孙公子们三房六妾不说,做正妻的要更庙里的菩萨似的,也不知道这位表姐会如何?
这皇宫对于胆子大有野心的人而言,她们甘之如饴恨不得上杆子,但是对于安贫乐道热爱自由的人而言,那就是一个金笼子。
韩嫣听的觉得天方夜谭,又觉得很有意思,那是一个和她完全不同的世界。正要说话时,听外面嬷嬷们咳嗽,又正襟危坐。
蕊娘知晓她又要开始背宫中各人喜好,也不好打搅她,就道:“我过几日再来看表姐。”
可韩嫣很舍不得,她知道自己又要如一个木偶一般,背着那些所谓的喜好。
从韩嫣这里出来之后,蕊娘想起她落下一张花样子在韩老夫人那里,又折返去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大舅父,就是意外之喜了。
韩老夫人也很高兴:“蕊娘,快给你舅父请安。”
“瑶蕊给舅父请安,舅父吉祥。”蕊娘一边行礼,一边打量母亲这位胞兄,他生的很魁梧,和母亲其实不太像。但是她的哥哥孟谚却生的很像这位舅父,魁梧异常。外面很多人都说哥哥和他们家人都不太像,因为父亲相貌精致,母亲清雅秀丽,连同她也是纤巧袅娜,哥哥一度还很委屈,现在终于破案了,原来是外甥像舅舅,她一度觉得很亲近。
可泰安伯看着和煦,却并非很亲近,只是温和的道:“缺什么,只管和你舅母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蕊娘很能体察出别人的情绪,见泰安伯如此,她脸上笑意不变:“是,舅母的安排一切都很妥当。”
从韩老夫人这里回去到香雪院,袁嬷嬷很快进来内室:“姑娘。”
“嬷嬷,舅父对我并不大看重,我总觉得对这桩婚事还是不要抱持希望了。”蕊娘已经下了结论。
袁嬷嬷是韩氏派在蕊娘身边的,她以前在孟家时觉得韩氏和蕊娘母女容貌气质都很像,现在却觉得似乎也有所不同。韩氏性情柔中带刚,但容易多思多虑,内里耗损自己,还好是孟姑爷粗中有细,要不然她很容易郁郁寡欢。
可蕊娘却是心思缜密,为人明快,拿得起放得下,很少去想为何别人为何这般对自己?察觉到不对,根本不强求。
她看着蕊娘道:“其实嬷嬷也发现了,您都来了一个多月了,若非偶然伯爷都没见您一面。可就这么放弃,这也太可惜了。世子是二皇子的伴读,我听说皇帝的诸位皇子中,就二皇子最贤。大皇子听说不大成器,原本还养在庞皇后膝下呢,为人狂悖,无情无义,咱们让大爷原本是大皇子的谋士,也算是尽心尽力,去年一死,今年大皇子的胞妹宁国公主就嫁给咱们家的姑爷。朝野上下都支持二皇子,您若是嫁给世子了,日后世子前途无量,您不就夫荣妻贵了吗?还是多争取吧,要不然太可惜了。”
蕊娘摇头:“所谓名利富贵,如沙子一般,越想抓住就漏的越多。您也说世子表哥好,可别人也会抢这个位置,光有外祖母支持没用,如今舅父舅母对我的态度可见一斑。所以,从此以后,我只当我是个来这里的表姑娘,若外祖母替我说一门好亲,我终身有靠,若是外祖母胡乱要将我嫁人,我就回家去。”
当然,她也对袁嬷嬷道:“您不必可惜,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袁嬷嬷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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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伯回房时,见永宁郡主满面寒霜从外回来,连忙道:“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的寿辰,底下还有人敢弄鬼,被我打了几十板子。不巧,倒是问出一桩事情来,去岁,羡哥儿带着几位皇子去我们那庄子上行猎,居然有女子自荐枕席,还好被拒绝了,否则若是有了私情,宫里该怎么看我们。”永宁郡主提起这事儿来气不顺。
泰安伯也是安慰了几句,又与有荣焉的提起老太太寿辰的来宾:“这次几位皇子也要来呢,你让嫣儿也打扮好,不能失礼。”
永宁郡主听了心情大好:“这是自然,自从你失了宣府指挥权后,如今虽然在五军都督府任职,但终究离皇上太远,不过混日子罢了。大皇子都二十了,太子没捞上,反而让皇上忌惮,就是近来我听说和皇后也闹翻了,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看他以前那些好名声,好主意都是孟让替他出的,孟让死了,他就昏头转向。倒是二皇子,和咱们家嫣儿年岁相当,他母家虽然不显,可为人贤德,宫里宫外谁不夸他?还有老太太和宫里太后那是嫡亲的姐妹,这事儿板上钉钉能成。”
两口子合计一番,永宁郡主无不感慨道:“当年若是你妹妹真的进宫了,那继后怎么都是你妹子,而不是现在这个小庞氏。咱们还愁什么呢,她偏偏寻死觅活的看上孟珏了。”
提起孟珏,泰安伯脸色也不好,他很难想象妹妹不顾礼义廉耻,对一个男子不过看了一眼就死去活来的。
纵然当年兄妹感情不错,现在他看着蕊娘那张脸,就想起妹妹的所作所为,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想照看外甥女。
所以,泰安伯道:“现下孟珏仕途不顺畅,她倒是想起娘家来了。但我见那孩子举止还算得体,你就受累,好些将养就成。”
永宁郡主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了,原本韩婉十几年前若是争气些,韩家早就成了外戚,生个一儿半女,如今哪里用的着这般筹谋。之所以要同郭家结亲,还不是因为郭家有位贵妃,而二皇子的母妃杜嫔身份低微,当年二皇子养在郭贵妃处。
在二皇子的婚事上,皇上要问郭贵妃的意见,这便是所谓的筹谋。
这个中间,永宁郡主绝对不允许出任何纰漏,挡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