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谢三叔不讲武德坑侄子,傻阿拾舍身救父入套中,从此学海无涯苦作舟也”!
全家人强忍着笑意,没有拆穿谢森的谎言,以免自家小孩不肯念书非要当道士。
蒙在鼓里的谢拾只能苦着小脸接受了不久之后就要被送去上学念书的现实。
至于唯一有可能揭穿真相的系统?
它只会乐见其成,怎么可能点醒宿主?
想到未来宿主乖乖读书学习,能量源源不断入账的日子,系统只想对完成助攻的谢三叔和其他谢家人发自内心地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们全家,大家都是我的翅膀!
这是系统苏醒之后最美好的一天,它决定将之设为纪念日来庆祝——之前它死活也说不动的宿主,这下总算被治住了吧?
谢拾意识深处雪白的空间中,一只胖狸猫人立而起,伴着节拍转起了圈圈,它的舞姿笨拙而欢快,伴奏又土又嗨:“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人与人的悲欢不能相通,系统开心地团成猫球滚来滚去,谢拾却摊成了一条咸鱼。
他躺在村口那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两手枕在脑后,呆呆仰头望天,好似生无可恋。
一只幼崽失去了梦想.jpg
平日里相熟的小伙伴们见状,呼朋唤友围过来,问他怎么了,难道是被打了屁股?
谢拾保持一动不动的姿态,呆呆摇头:他的屁股很安全,倒是他爹的屁股有危险。
唉,没办法了,为了保卫爹爹的屁股……
在小伙伴们的追问中,小团子惆怅地抽了一口不存在的烟,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烟雾,满面沧桑:“我以后要去念书了。”
哪个小孩子会喜欢念书?群童恍然大悟,立刻明白过来。难怪谢拾这么无精打采!
一时间,几个感同身受的七岁小孩悻悻然说道:“我爹娘说明年开春就送我去社学。你才四岁,就要去学堂了啊……”
对比之下,他们竟没那么抗拒上学了。毕竟别人家的孩子才四岁就要去吃念书的苦,他们突然就觉得自家爹娘可真好啊!
“我哥念了一年就没念了。”突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拍了拍谢拾,这个小名叫做柱子的六岁小孩粗声粗气地安慰他,“等你不念了回村里,咱们还一起玩。”
时下穷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七八岁大的时候到社学里走一遭,退学之后还是该种地种地、该学手艺学手艺。聪明好学的,抓住机会识文断字学算术,长大后有机会另谋出路,比如当个账房先生。愚钝懒惰的,在社学里摸鱼摆烂,最后能认几个字,知道怎么写自家的名字就不错了。他们也只当谢拾同样是去混日子的而已。
“等我不念了?”谢拾一个激灵从大青石上坐起身,肉嘟嘟的小脸明显由阴转晴,“……是哦,我又不念一辈子的书。”
昔日梦境中那个发须皆白疯疯癫癫的老童生恍惚又在眼前,小团子连忙挥手将之打散:拒绝拒绝!他才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为了爹爹不被打板子,他先乖乖配合去念书,过几年长大了再当道士也不迟。修道成仙的梦想没有终止,只是延迟而已!
“谢了,柱子!”
想明白后,谢拾立刻恢复了精神。他拍了拍懵逼的柱子,三两下利落地爬下大青石,像个带头大哥似的冲群童手一招,兴冲冲往前:“走走走,河里摸虾去。”
没过两天,谢家要送最小的孙子去念书的消息就顺着一群孩子的口传遍了二桥村。
闻知消息的乡民都很惊奇。
倒不是惊奇于谢家竟然要送孩子去念书,毕竟这年头谁家孩子不上社学?只是谢拾的年龄未免太小,怎么也得再长几岁罢?
玉泉镇一共九个村子,设有两处社学,哪怕离二桥村最近的社学也有十几里的路,蒙童除了每年两回假期都得住在社学里。这么一个连五岁都不到的小豆丁,能够适应吗?社学又愿意收下这么小的学生吗?
“不去社学。”
余氏在河边桨洗衣服时,听几个好奇的婶子凑过来问,并没有说看不上社学的原因,只笑着说:“拾哥儿还小,就这么住进学堂里,我也不放心。家里寻摸着,给他找个离家近的私塾,每日还住家里。”
几个婶子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如今的社学早已衰败,与私塾毫无可比性。前者就是个混日子的地方,愿意担任社师主要是为了免差役的福利,所收束修并不高。后者却是秀才相公甚至举人老爷开设的学堂,绝不至于像社师那般敷衍,他们教导学生都是冲着将来考科举去的。
只是为了识几个字,就花费银钱把孩子送进私塾去?只图路短离家近,谁信啊?
乡民们见识或许不高,却不是傻瓜。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顿时传遍了二桥村。有嘲笑的,有不解的,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科举这条路,既赔银子又伤身体,成了固然是鸡犬升天,败了却很可能拖垮全家。
一家子泥腿子,难道还能出个文曲星?
·
二桥村总共不过三十户人家,谁家便是被偷了个鸡蛋都能闹得村头村尾人尽皆知。
而今谢家成了新一轮的热议中心。这可比东家少了个鸡蛋,西家婆媳吵架更稀奇。
大齐立国百年,其他几个村子还出过童生甚至秀才,二桥村可是连童生都不曾有。
是以一直有传言说,二桥村没文运——谢家虽是外来的,还能打破“诅咒”不成?
“村里那些碎嘴的声音,你们都听到了吧?”
谢家小院里,老徐氏气呼呼地叉着腰。
“咱拾哥儿怎么就不能念私塾?一群眼皮子浅的,以为我家乖孙跟他们家那些个七八岁了还尿床的歪瓜裂枣一样呢!”
“有些人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同无智之人计较!”
谢家老三谢森笑着宽慰他娘:“娘你尽管放心,儿子到镇上就请朋友打听附近有哪些私塾,定给拾哥儿选个离家近、先生学问也好的。要是周遭没有合适的,就让拾哥儿去镇上的私塾,住在儿子那里就是了。”
老徐氏这才平复了胸中一股怒气:“你是个靠谱的,拾哥儿的前程就看你的了。”
秋收最忙碌的时节已过,三房两口子准备启程回玉泉镇,这就要和一家人告别。
尽管拿定了主意送谢拾上私塾,可全家人都对附近的私塾情况一无所知,只好将任务交托给人脉最广、消息最灵通的谢森。
谢森此前并不曾留意过这方面的消息,如今恰好去玉泉镇,自是要认真打听一番。
幼子即将离村,老两口很有些舍不得,忙指挥长子次子并两个儿媳将早已准备好的大包小包拎出来,给他们装上牛车。
家里种的蔬菜、果子,十来个鸡蛋,零零总总一堆土特产,都叫他们提回镇上去。
谢森连忙推脱:“儿子常年不在家,全靠大哥二哥侍奉二老。不过是回家搭把手,本是来尽孝心的,怎么能连吃带拿?”
“叫你拿着就拿着。”老徐氏不跟他客气,“哪是给你的?这是给亲家的。亲家把闺女嫁到咱们老谢家,又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提携,你做女婿的可得尽心孝敬。”
小儿子毕竟带着人家闺女回来干了个把月的活,期间小儿媳妇张氏虽不曾下田,家里家外忙活却不推脱,老徐又不是什么恶婆婆,尽管舍不得儿子住在镇上,但晓得好歹,也知道将心比心投桃报李。
果然,小儿媳张氏脸上溢满了笑容,看向婆婆的眼神里都现出几分感动与濡慕。
咕噜咕噜。
牛车缓缓远去,载着一家人的期待,也载着一家人的挂念。
飒飒秋风中,谢家人转头回了家。
余氏还纳闷:“拾哥儿这孩子真是,他三叔要走,都不知道来送一送。素日里他不是同他三叔最亲近吗?真是白疼他一回。”
老徐氏立刻维护孙子:“可不许这么说孩子!老三有手有脚哪需要他送?小孩儿家家的都贪玩,兴许是又到哪里玩去了。”
“就是就是。”刘氏立刻与婆婆统一阵线,“拾哥儿向来贴心,指不定是忘了他三叔要走,不然的话必是要送他的。”
婆媳二人统一战线谴责余氏说话不妥。不知情的外人看了,还当这是恶毒后娘呢。
余氏真是哭笑不得,只能投降:“好好我不说了,娘、大嫂,你们就惯着他罢。”
此时众人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日头西沉,谢拾依旧迟迟不曾归家,他们才察觉不对,连忙出去找孩子,却从一群顽童口中得知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
“谢拾?咱们玩到一半他就走了,说是和他三叔到镇子里去。”
余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镇子里去?他怎么去?”
“坐牛车啊!他说随他三叔坐牛车。”虎头虎脑的柱子吸着鼻涕,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差点忘了说,他要我们回家吃晚饭前告诉叔叔婶婶一声,叫你们别担心。”
“……”谢家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敢情这小家伙连口信都设置好了定时?
太早告知,牛车还没走远就被发现,他就会被逮回家;太晚告知,一家人以为他失踪,必然忧心如焚。特意卡在晚饭时间,家里人发现他不见的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不必担心他失踪,但也没机会抓他回来了。
——聪明劲该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刘氏忍不住挠着脑袋奋力回忆,终于从脑海中扒拉出一闪而逝、不曾留意的画面。
在他们同三房两口子依依惜别时,三弟身后的牛车上,堆满的包裹后好像有什么?
·
另一头,一个时辰以前。
随着牛车行进过半,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后头,突然探出个小脑袋来。
听见动静的谢森探头看去,立刻与一双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对视上了。
脸上还沾着两抹灰的谢拾歪头,朝他露出个乖巧的笑,又乖巧地挥手打招呼:
“三叔!”
谢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