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程东自然没有意识到陈梵心中所想。
在他看来，脸色忽然阴沉下来的陈梵应该只是被机械教派的所作所为一时震慑住了心神而已。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姜海川，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地下城从不养闲人。”
“失去父母之后，小姜为了在地下城继续生活下去，欠了一大笔钱。”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选择成为一名打捞人，以此来赚钱还债。”
陈梵顺着洪程东的目光看了一眼双眼泛红的姜海川。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手将聚变电池丢向了姜海川。
“小子，接着。”
看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自己飞来的金属立方体，姜海川在短暂的呆愣后顿时慌了神。
那可是聚变电池！
这玩意儿也是能随手丢的吗？！
这一刻，姜海川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的提到了半空中！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那枚聚变电池，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要知道，别说是开枪击落无人机了，就算是刚才向陈梵开枪，他都没如此慌乱不安过！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他手中就跟烫手山芋一般，仅仅只是几秒钟时间，姜海川就感觉背后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您……我……”
姜海川双手手指发白，死死地攥着手中的聚变电池，微微颤抖的嘴唇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最后，还是洪程东替他发出了询问：“梵哥，您这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应该值不少钱吧？”
陈梵伸手隔空点了点被姜海川抱在怀中的聚变电池：“付完薪酬之后剩下的钱，就给他还债吧。”
姜海川心中一喜，但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惶恐：“这，这太贵重了，我……”
洪程东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姜海川尚未说完的话语：“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还不快点谢谢梵哥？”
姜海川愣了愣，随后在洪程东的眼神指示下，默默地向陈梵弯下了腰，脸上无比郑重地道了声谢。
感受着周围那些打捞人瞬间缓和的态度和不再敌视的目光，达成目的的陈梵轻笑一声，再次向洪程东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这些打捞人的工作应该就是从地面上获取一些地下城无法产出的资源吧？”
洪程东点了点头。
“大多数打捞人会捡一些智械和前文明时代留下的机械残骸，这些东西没什么价值，但胜在安全可靠。”
“但时间久了，周围的机械残骸都被翻了个遍，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所以……”
陈梵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把目光放在了智械的无人机上！”
洪程东点了点头：“智械的无人机里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其中，聚变电池的价值相当高，也是现在那些大人物最需要的东西。”
说着，洪程东站起身，将燃尽的烟斗在车身上用力磕了磕，随后便转身拉下了身后操作台上的电闸。
电机声运行的嗡鸣声和轻微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下一刻，原本停在轨道上的矿车开始缓缓滑行起来。
看着矿车的速度开始不断加快，陈梵再次向正在熟练驾驶矿车的洪程东问道：“那鬣狗呢？”
“他们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下，矿车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洪程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们和我们差不多，都是去地面打捞物资。”
“只不过，我们打捞的是各种机械材料，他们要的……”
“是人类。”
陈梵瞳孔迅速放大：“人类？”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洪程东再次叹了口气，“之所以说打捞人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工作，一方面的原因在于地面活动的智械，这些机器通常见人就杀，不会给人留任何活路，另一方面，则来自地下城本身。”
“那些鬣狗会寻找前往地面的打捞人，并找机会将其带回地下城。”
“当然，我从来没看见过那些被鬣狗带走的人。”
陈梵眼中带着几分困惑：“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洪程东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我不清楚别的地下城的状况，不过……库坎地下城里一直有一个传言。”
“据说那些大人物和机械教派的人还有联系，他们捕捉人类，就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
“机械教派臭名远昭，那些大人物自然不敢在地下城里正大光明的做这种勾当，所以就把心思打到了打捞人头上，反正地下城里的打捞人多了去了，少几个根本看不出问题。”
洪程东自嘲似的笑了笑：“而且……打捞人内部一团散沙，甚至能为一点机械残骸争的头破血流，在那些大人物看来，恐怕没有比打捞人更好的对象了。”
陈梵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此做出什么样的评价：“这……”
“哈哈，这都是传言，具体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那些鬣狗知道。”洪程东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过一天算一天吧，生活在这个糟糕的时代，鬼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话语间，矿车开始缓缓向下倾斜——原本平稳的通道开始以一定的倾角稳定下落。
矿车的速度飞快，周围千篇一律的通道壁极其迅速地在陈梵身侧划过。
随着眼前全息投影中的深度数字不断增加，陈梵感觉周围的灯光也不断昏暗起来。
“那些机械教派的人呢？”
陈梵继续问道。
“机械教派？”洪程东耸了耸肩，“这谁知道？”
“反正他们几十年前就被彻底赶出了地下城，鬼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
洪程东漫不经心的回答着陈梵的问题：“说不定他们重新开辟了一座地下城，也说不定他们直接在地面流浪生活……”
【检测到下降坡度开始缩小，可能即将抵达地下城。】
正当陈梵准备继续从洪程东嘴里套些情报的时候，壹的电子合成声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原本昏暗的通道在逐渐平缓的同时也变得明亮起来。
“我们要到了。”
洪程东沉声说着，伸手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根控制杆。
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矿车的运行速度开始不断下降，最终徐徐停在了通道尽头的一个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简陋站台旁。
看着通道尽头的那一抹明亮的光芒，陈梵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惊讶：他原本以为地下城应该是相当昏暗的，但现在看来，他这个刻板印象很明显出错了。
跟着洪程东的脚步，陈梵三人依次翻身来到了站台之上。
有了先前的教训，伊莎尽可能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但机械义肢与混凝土台面接触依然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走吧走吧……”
洪程东有些无奈地看着重新将自己包裹在黑袍之内的伊莎，朝自己的“小弟们”挥了挥手后，率先朝前方的地下城入口走去。
……
库坎地下城。
刚走出通道，陈梵就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
眼前的地下城与他脑海中的预期截然不同。
在他的想象中，所谓的地下城，不过就是大量防空洞连接而成的阴暗避难所。
低矮的层高，黯淡的灯光，潮湿且带着几分霉味的空气，死气沉沉的居民……
这些是陈梵心目中地下城的要素。
但眼前……
数十米高的混凝土穹顶上遍布粗细不一、不知用途的的金属管路，在这些金属管道周围，一盏盏无比明亮的高功率日光灯正向这座城市提供充足的光照。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风拂过面庞，其内没有任何潮湿和发霉的气息。
显然，这座地下城甚至拥有良好的通风系统！
视线范围之内，一座座三四层楼高的混凝土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直径粗壮的承重柱周围——这些巨大的承重柱屹立于地下城内，牢牢的支撑着上方的的混凝土穹顶。
在城市的最中央，一座圆柱形的巨大建筑占据了大量的空间，整座地下城内，除了那些承重柱，没有一个建筑超过它的高度！
这是一座真正的城市！
一座建立在地下百米深，属于人类的工业奇迹！
按照洪程东的说法，这样的城市不止一座，大量的地下城相互连接，共同构成了如今人类的地下避难所！
陈梵站在原地，凝望着眼前的地下城，心中升起些许感慨——建造这些地下城的时候，人类应该在与智械的战争中落入了下风，很难想象，当时的人类是怎么在百米深的地下造出如此宏大奇观的！
【生命的潜力是无穷的。】
【在面临灭绝危机的时候，生命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壹在陈梵的脑海中轻声说到：【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富有潜力的文明。】
【如果没有人工智能危机的话，他们应该早就走出这颗星球了。】
“那是城市中央的聚变反应堆，负责给整座城市提供能源。”
洪程东顺着陈梵的目光遥遥望去：“那玩意儿目前谁都搞不懂，只能任由它自行运作。”
“就像头顶上那些复杂的管线系统一样，没人敢去碰那些东西。”
“就算其中有一条管线坏了，也只能任由它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