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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十月 莲花开处

    “九转仙人白晋?”

    苏真的确听过白晋的名号。

    青鹿宫作为四神宫之一,以丹道闻名于世,汇集着西景国最好的炼丹师。

    三百岁高龄的白晋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名声上与青鹿宫掌门平齐,修为上甚至隐隐要更胜一筹!

    这样的人物,竟要来参加九妙宫的赏莲宴?

    “他们为何能请动白晋出山?”

    苏真刚有此问,便立刻猜到了答案:“琉门那只虫子,陆绮用琉门那只虫子作为了报酬?”

    “你真聪明。”

    夏如夸赞了一句,又冷冷道:“那只虫子与邪卷《活尸录》有关,如今的西景国中,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有邪神正在降临,开始寻找它们的线索,活尸录就是青鹿宫的目标。”

    “那另外两位呢?他们是谁?”苏真继续问。

    “一位是命岁宫的师长云,命岁宫内乱之后,他是新的掌舵人,九妙宫是最有可能取代命岁宫的宗门,他会愿意来一探虚实。”夏如语气稍缓,道:“至于最后一位……”

    “最后一位身份有何特殊之处吗?”苏真问。

    “苏真,你觉得当今天下,有几位剑修高手?”夏如答非所问。

    比之两千年前的黄金时代,剑修早已衰落。

    原因无他,修剑者最当纯粹,剑修多痴于剑、极于剑,很少修炼其他法术,这在与人对敌中往往会吃亏。

    所以,能将剑修到极处的,无一不是心境通明的高手。

    “除了那位神秘的青衣道士与白云城的剑圣之外,世上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的剑修,恐怕只有三人,其中最厉害的当属伏藏宫的阎圣川,其次是天华宫的墨剑百官辞,还有一位,应是阎圣川的爱徒,紫衣仙人玉明霜。”苏真忽有煮酒论英雄之感。

    “说的不错。”

    夏如淡淡道:“九妙宫请的这位剑修,正是紫衣仙人玉明霜。”

    “我听说这玉明霜与大宫主……”苏真欲言又止。

    “是,他们曾是情人,漆知始乱终弃,玉明霜对他恨之入骨。”夏如冷冷道。

    “那请她来,岂不是会打草惊蛇?”苏真又问。

    “不会。”夏如道:“现在的漆知比你想象中更蠢,他以为玉明霜会来,是因为念及旧情呢。”

    “有这三人坐镇,漆知的确插翅难逃。”苏真道。

    “杀死漆知也是余月的计划,陆绮照章办事,应不会有错。”夏如说。

    ‘余月……’

    苏真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每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心中都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怕陆绮骗你吗?”苏真又问。

    “余月是陆绮提携再造的恩人,她也清楚余月的身份,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骗余月的必要。”夏如说。

    “可你毕竟不是余月,万一她早就看穿你不是余月了呢?”

    苏真忧心忡忡,他对于陆绮始终不放心。

    似她这样的人物,越是奴颜婢膝,反倒越令人害怕!

    苏真严肃道:“陆绮是远比大宫主更可怕的怪物,如果可以,一定要先杀了她!”

    “我当然明白这点。”夏如唉唉一叹,道:“可是,现在就算我们联手,也不可能杀得掉陆绮。”

    苏真默然。

    他相信夏如的判断。

    夏如继续道:“得了那根脐带后,陆绮看似法力全失,实则境界更胜从前,她常常去给漆知跪地请安,并非是谄媚依附,她只是想看一看那具婴儿发育到何种程度了。现在的陆绮究竟多强,我一点也看不清楚。”

    “原来如此。”

    苏真消化着夏如说的这些事,暂时放弃了刺杀陆绮的念头。

    他又问:“对了,陆绮有同你说过离煞秘要的事吗?”

    “我很早就问过了。”夏如说:“他们严刑拷打过那头青狮子,甚至动用了搜魂大法,可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什么?”

    “这头青狮子头脑有问题,换个意思说,就是他是先天的残障。”夏如说。

    对于青毛狮子脑子有病这件事,苏真毫不意外。

    “你的意思是,所谓的离煞秘要很可能是这青毛狮子撒的谎,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这东西?”

    苏真说完又自顾自摇头,道:“不对,陆绮绝不会因为一个傻子的谎话追杀这么久,离煞秘要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嗯,天下有很多珍贵秘籍,名声极大,离煞秘要就是其中之一,他最吸引人的并不是他镇灭邪咒的本事,而是它可以镇灭凡性,简而言之,它可以让一个没有根骨的凡人,一样踏上仙途!”夏如说。

    苏真也听过这个传言,道:“如果这个传言是的,那就可以利用离煞秘要制造出大量的修士,再从中选拔出天才了……这是无价之宝。”

    “的确如此,六百年前,一位天下闻名的大散修临终时回忆一生,说自己曾经只是个田垄间耕作的野孩子,某天他开垦荒地时,锄头忽然冒出鲜血,只见地里长着一颗大肉瘤,肉瘤剖开,里面有本秘籍,这本秘籍就是离煞秘要。”夏如说。

    “我怎么觉得这故事一点不可信,一个农家野孩子,不会冥思吐纳,也认不清文字,就算得了秘籍,恐怕也很难修行才对。”苏真道。

    “别人也提出了你这样的疑问。他是这样解释的。”

    夏如回忆着这个故事,微微一笑,道:“他说,他第一次翻开秘籍时,上面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可几个月后,他忽然想起此事,再翻开书时,发现上面的字全换成了他的名字——他只认得他的名字。

    他将那本写满他名字的书翻完之后,立即觉醒了绛宫,踏入了修道之门。这本秘籍就是离煞秘要,人们忙问他这本秘籍如今在哪?结果,他说完“秘籍在”这三个字后,便仙逝离世了。”

    “这……”苏真不知如何评价,无奈道:“这听着更像是一个老顽童在临死之前对整个西景国开了个玩笑。”

    “的确,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直到那头青毛狮子横空出世。”

    夏如语气微寒,道:“青毛狮子原本是个孤儿,被一座荒郊的寺院收养,某一天,他忽然浑身生长青毛,人面也成了狮面,他说他修行了离煞秘要,旁人不信,以为他走火入魔了,谁料他又带回来了十几个根骨出色的弟子。

    这些弟子全部来自于一座小村庄,在青毛狮子将他们带回来之前,早就有仙师去过那座村子,拥有修道根骨的也早已被带走,留下的都是资质平庸的凡人。”

    夏如所讲述的内容都来自于九妙宫密卷档案,在决心追捕这头青狮前,他们显然做了足够多的调查。

    如果密卷档案记载为真,那除了离煞秘要,的确很难解释十几个乡野少年为何会同时成仙。

    可如果离煞秘要真的存在,为何九妙宫用尽手段,也没法从青毛狮子脑子里挖出来?

    仅仅因为他有先天的智力缺陷?

    “那他收的几个弟子呢?他们还活着吗?可有提供什么线索?”苏真问。

    “青毛狮子的宗门被剿灭时,最初跟着他的十几个弟子死伤大半,九妙宫盘问过留下的三个活口,他们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吃了青毛狮子给的果子,有的说是读了首诗,有的说是做了个仙人扶顶的梦……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仙。”夏如说。

    “这样么。”

    苏真思忖片刻,叹气道:“或许青毛狮子真的拥有离煞秘要,但他本人都未必清楚,离煞秘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是如何生效的。”

    “也许。”夏如认同。

    九妙宫用尽酷刑与法术都未能解开的谜题,当然不可能因为他们的三言两句得到答案。

    “不过,如今无论是漆知还是陆绮,他们都已不再需要离煞秘要,青毛狮子已被抛弃,丢到泥垢井里自生自灭去了。”夏如说。

    “看来,只剩我需要了。”苏真苦笑。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九妙宫能将这青毛狮子卖给他。

    夏如也笑了,他拍了拍苏真的脑袋,说:“离煞秘要未必是唯一的解法,等你出去后,可以去泥象山看看,那里的道士神通广大,说不定能帮到你。”

    苏真嗯了一声,心中也有担忧,半开玩笑道:“我不是没想过要去泥象山,只是我身上藏了太多东西,泥象山的道士性情冷漠,我怕被他们抓去做切片研究。”

    “你的担忧也有道理。”

    夏如抿唇静思,一时也想不到解法,“青毛狮子那里你可以再去试试……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在赏莲宴结束前离开九妙宫,赏莲宴来客众多,你好混出去,等宴会结束,再想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好!”苏真应下。

    “距离赏莲宴还有五天,你趁着这五天好好养伤,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夏如叮嘱道。

    “知道了,老师。”苏真乖乖领命。

    多年之后,夏如仍会时常回想起这段日子。

    细细想来,这段日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如果用一个词概括,也只有“平静”。

    过去的三年,她的生活也很平静。

    这种平静是冰雪围困下的囚徒,是枯燥和寂寞的化身,她是别人眼中的冰山美人,却从没想过真的要住在冰山里。

    两年前,她精心打造出了那个卧室,想以此排遣孤独与忧思,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每次进入卧室,她就只想闷在里面再不出去,每次离开卧室,她又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精致的居处对她而言就像是亲人的遗照,她既想取出来静观怀念,又不忍多瞧,生怕徒增悲伤。

    她只能不断地闭关修行,以此麻痹自己。

    她听过许多修士闭关数十年、近百年的传说,但她并不相信,人幽闭久了,总是容易发疯。

    夏如并不喜欢西景国,也不热爱修行,这对她而言只是一次独特的生命体验,总有一天,她要回到自己的城市中去,回到她熟悉的生活中去。

    她并没有一颗纯粹的修道之心,她只是为了找回苏清嘉,找回那个洪水倾覆之夜,滞留在暴雨中的女孩。

    一盏台灯停在木柜上,像垂首梳理羽翼的鸟儿,散发出暖黄的光亮。

    苏真苍白清瘦的脸也被照亮。

    他一边养伤,一边参照夏如的设计图纸缝制衣裳,他的手艺越来越纯熟,再苛刻的客人也挑不出一点瑕疵。

    苏真有时觉得自己在玩一款换装游戏,精心缝制的衣裳为这秀美少女增光添色时,他能从中获得快乐,就像学成了一个了不起的法术。

    何况这并不是游戏,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美少女,她披着一代妖后的皮囊,内里却是他的英语老师。

    当然,她更是一个久违的朋友。

    双魂同体长河激战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的他们无法想象,再次相逢会是三年之后,在一座幽谧的湖底,在冰雪中与世隔绝的小屋。

    命运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苏真也爱上了泡温泉。

    白霭弥漫的温泉池水有洗骨伐髓的神效,被围攻落下的伤很快痊愈,闲暇时,苏真也会与夏如切磋法术。

    这三年里,夏如尝试过钻研九妙宫的法术,但并不适合她。

    技多未必是好事,对修道者来说,杂而不精往往是种拖累。

    她最初修习的法术是镜法术。

    镜法又称真幻之术,恰对应她名字中的“如”字。她相信这是一种暗示。

    余月是天生的修道之躯,加之夏如冰雪聪慧,三年的精研,她的法术不断突破,已到了“无中生妙,妙中见真”的境界,距离一流高手,同样不过一线之隔。

    真幻之术奇诡莫测,苏真缺乏经验,连败了数次。

    每次失败,他都会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夏如拎着跳一支舞,每当这时,这个冷冷清清的美人都会明媚许多,或许这是她小时候把玩人偶养成的爱好,苏真实在难以摸透。

    冰牢的封印苏真也与夏如一同研究过。

    这是自禁之术。

    自禁之术历史悠久,并不稀奇,一些修士耽于享乐,想闭关修炼又静不下心时,便会使用自禁之术。

    这种禁术并非不可破解,只要……

    “只要你比余月更强。”苏真叹气。

    夏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真又沉思片刻,环顾四周,道:“倒也未必没有希望。”

    “就算有希望,至少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我另一个世界的身体,恐怕已经火化了。”夏如说。

    “这座门设了自禁之术,但这未必是唯一的路!”苏真说。

    “这里只有这一扇门。”夏如提醒。

    “夏老师,如果你要进入一个房间偷窃,门窗紧闭,你会怎么做?”苏真忽然问。

    夏如想了想,说:“一般来说,砸窗动静太大,我会用铁丝之类的东西撬开门锁,悄悄进去。”

    苏真最后问:“如果这个房间的门和窗都是铁做的,没有锁,但它的墙壁偏偏是木头做的,你又会怎么办?”

    夏如微怔,她环顾这座冰牢,说:“你的意思是,既然这大门封印牢不可破,那可以从四周的冰壁入手,寻求出口?”

    “是的。”苏真点头。

    “我刚来到这座冰牢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

    夏如运起掌力,拍向身侧的冰壁。

    咔嚓。

    冰壁受击处显露出蛛网般的裂痕,但很快,它又像血肉一样痊愈,平整光滑,一点裂纹也瞧不见了。

    苏真见状,一拳轰出,同样在冰壁上砸出裂纹,他并未停手,不断出拳,碎冰之声不断响起,可墙壁厚逾数丈,难以攻破,他只要稍一放松,这冰壁立即恢复如初。

    这绝不是普通的冰块。

    苏真聚法于瞳,很快看清了真相。

    这冰块之中,密密麻麻连接了数不清的丝线,柔韧的丝线几乎将一片薄冰都缝在了一起,它们拥有极强的延展性与再生能力,只要苏真无法一口气将整片墙壁轰出大口子,丝线们就会立刻将缺口缝好。

    “这里虽然也有裁缝的法术,但它仍然比大门好破坏得多。”苏真分析道。

    墙壁破开,只要有一息的空档,夏如就能出去。

    “我修炼的并非是功法刚猛的法术,纵然境界再进一步,恐怕也无力打碎这面冰壁。”夏如轻轻摇头。

    “等我迈入一流高手之列,我有信心破开这堵墙。”

    苏真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夏如老师,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夏如睫羽一颤,她默然片刻,忽地张开双臂,抱了抱苏真,莞尔道:

    “好呀,老师等你。”

    入眠时,苏真还是会做那个梦。

    抛弃的婴儿,幽冷的湖水,岁月飞逝间,九妙宫在遥远的水面上拔地而起,高可接天的紫金莲花根系深入湖底,却没有一株敢靠近他。

    他习惯了这样的梦,并不觉得痛苦,只是醒来时总会有时过境迁的恍惚感。

    啪嗒。

    夏如摁下台灯的开关。

    老君亮起光芒。

    菩萨湖上,薄霭淡去,清波飘满画船,一座百丈高的露天珊瑚台悬浮湖上,于雾中显露。

    站在奢华壮观的珊瑚台上,高逾层楼的紫金莲花也显得低矮,仿佛俯首可拾的云。

    如云的莲花迎光绽放,相连鳞砖玉瓦,华光景耀。

    随着迎宾的箫管之声响起,九妙宫大门缓缓打开。

    仙驹异兽,香车华盖。

    举目望去,各宗车队颜盛色茂,宛若一条落满春花的河流,缓缓卷入仙境般的宫阁之内。

    十月初一。

    九妙宫的赏莲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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