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的话触动了老朱的心神,他扭头看向双眼还懵懂的大孙,泛白的眼睫毛底下忍不住噙了泪。
“大孙啊,咱们可不能让咱的百姓,当条狗啊!”
他们是大明的子民,要死要活只能归老天爷和他老朱家管,还轮不到几个地主乡绅来管。
接下来的几天,老朱每天都会带他们去走访部分村庄,发现这样的情况有不少,不过也有例外。
可不管怎么说,百姓被动私刑而亡的事儿触动了老朱的神经,他发誓定然要把这事儿给改了。
他还去见了当地的监察御史,还有当地的知府和知县。
这大过年的团圆日子,听说皇帝来了凤阳。
整个凤阳的官僚都开始沸腾,平时再威风的官老爷也不得不像条狗似的顶着寒风出来见人。
怀远的县衙里,老朱故意让人把炭火给撤了出去,任由这些地方官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受冻受饿。
心里也抱怨皇帝忒爱折腾人,哪有大早上宣人召见不说,还不点炭火,这是想冻死他们。
“冷吗?”老朱看着瑟瑟发抖的官员,眼底的冷意更重了:“咱的心,要比你们身上还要冷。”
官员们不明所以,不懂到底是谁惹到这位君主了,你说这大过年的怎么还天降横祸呢?
见他们是真不懂,老朱便扭头看了一眼顾晨。
顾晨让监察御史把这事儿说了,引得知县与知府面面相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当时他们还不是此地的官儿。
所以,都不清楚这件事儿。
凤阳知府徐安拱手道:“启禀陛下,上任凤阳知府已经去世,怀远知县……也已经去了。”
“事情是二十年的事情,臣洪武十三年才来凤阳任知府,怀远知县也是三年前刚上任啊陛下。”
这都已经二十年了,那时候大明朝才不过建立两年而已,你说这么久远的事情怎好追究?
“是啊,时过境迁了。”老朱袖袍下的手捏得紧紧的,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们上任的这些岁月里,有没有类似的情况啊?”
知府徐安面露难色没有说话,怀远知县也是低着脑袋,满脸菜色,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蒋瓛冷声道:“陛下在问话,两位大人为何不言?”
此话一出徐安还好些,怀远知县蔡文林早已抖如筛糠,最后顶不住压力一个响头磕下去。
“陛下明鉴,这种事有很多,可……可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族长、村长、财主在村里说话威信,比臣这个当县官可强上不少啊。”
“出了人命也好,出了些偷盗抢掠什么的案子。”
“他们关上门自己就解决了,根本就不让咱们问的。”
当然了,除了刚上任那会儿,他也不耐烦管这些个小事情,几个刁民死了又不会影响什么。
只要能维持表面的安居乐业、不闹事便是对大家都好了。
“咱们若是上门去问,他们便说是没有那回事,彼时人也都下葬了,若是强行挖坟验尸。”
“他们便会以民俗来阻止,为了防止引起乱子来,臣……”
他也确实是没办法,从县到村的路本来就挺难走的。
有些死者的家人还不配合,他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啊。
徐安也拱手道:“陛下,这种情况确实是有很多,俗话说十里不同俗,臣等确实是……”
“可村里的情况就是如此,今天谁家媳妇儿被调戏。”
“明天谁家受点儿委屈,后日谁家丢了鸡丢了鸭。”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起来的,衙门也不可能每件事都管,权利只能下放到村长里长手里。”
“他们要想瞒着衙门,或者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臣等也没法子,总不能真和老百姓打起来吧?”
若是事情闹大了,闹上应天去,皇帝会怎么想?
这毕竟是陛下出生的地方,若是传出百姓暴乱。
鬼知道陛下帮谁呢?
他们当官儿的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罢了。
“行啊,你们都有理。”老朱气得胡子不停地抖动,怒拍桌案道:“你们两个,都是咱千挑万选的。”
“咱那么看重你们,给你们上府上县的阶品和俸禄,咱让你们来此地,是让凤阳百姓过好日子的,是让你们让为他们申冤做主的。”
“不是让你们来装庙里的菩萨,只坐在衙门里头享受香火的,这事情难办你们就都不办了?”
“官若是有那么好当的,咱还开什么科举为国求贤,咱直接随便抓个人来当成不成?”
“粮食俸禄,养出你们这些个光吃不干的饭桶,立刻传咱的令,严庄村长滥用私刑包庇儿子,逼死孙家四口人,判诛其满门。”
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个官儿,老朱强忍着想弄死他们的想法,准备再给他们两个一个机会。
“咱再给你们个机会,限你们在两月之内挨村查访,犯有滥用私刑的全都给咱查出来上呈三司查办。”
他们说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几千年来一直是如此,如今官员少,江南那边的地改还没完。
没必要掀起太大的腥风血雨,只要他们把这事儿重视起来,自己再慢慢想法子改变就行了。
徐安、蔡文林连忙答道:“是,陛下。”
正当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顾晨却着人去调来府衙、县衙的案卷,把不妥当的地方交给了朱元璋。
“陛下,臣派人查出,凤阳府未按规定时间审案的案件共八十四起,其中有二十一起超过三年未审。”
“而怀远县过时未审案件,总共有三百二十六起,其中一百八十七件案未审,不知他们为何不审?”
徐安倒是还好,他手里积压的都是比较复杂的案件,可蔡文林这厮,那就是单纯地偷懒了。
老朱不过粗略一看,便把府衙的案卷丢在了一旁,随意拿起怀远县的案卷,打头的就是村长强迫百姓卖地的,这事儿直接压了三年未审。
老朱拿起案卷朝蔡文林砸去,直接把他的官帽给砸歪了,可他顾不得去扶,只得不停地磕头。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臣知错,臣真的知错,可臣是有苦衷的,告状之人的族长并不支持他上告……”
人家族长都站出来说话说不告,那他何必给自己找事?
“他不支持?”老朱怒吼道:“咱有没有说过凡事来告官的必须解决,你是咱养出来的官儿,你应该听咱的话,怎么,是他族长给你发的俸禄吗?”
蔡文林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再抬起来,只能从心底祈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保佑,保佑陛下能网开一面。
老朱看向蒋瓛,吩咐道:“去,把告状之人还有被告状之人都给咱叫过来,既然知县老爷不给他们做主,那咱今儿就亲自给他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