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贪官确实少,可能确实因为人家俸禄高,所以不屑于去贪恋这些毁了自己的清名,所以朱标还是挺赞成的。
“欸,加俸禄是大事,重要的是怎么加而不是加多少。”
顾晨不认可宋朝的好福利,也不太认可雍正的养廉银。
前者让官员不再有干劲只一味求和,这是纯粹把官员给养废了。
后者的养廉银只解决了地方官员的钱袋子罢了,却没有解决真正且最贫困的京官问题。
再者四大爷的制度虽好,可是却也崩得特别厉害。
到了后面这养廉银成了养贪银,反而成了坏事儿。
“快说。”见他如此,朱标就知道顾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连忙笑道:“你有法子快快说来。”
他和爹因这头疼二十多年,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虽然重典治国能够缓解一二,可重典毕竟不能长久。
“这样,臣举个简单的例子。”顾晨见标儿是真心寻求养廉之法,便坐起道:“假如臣是一方的知县。”
“朝廷给的考绩评价是优、合格、差三等。”
“若臣的考绩是优,那便在臣的俸禄上多给他二十石,若是他是合格,便在俸禄的基础上加个十石,若是差,那第一年便要减去十石。”
“若是第二年还是差,那便直接将他罢官换人。”
“当然,臣只是随便说的数,具体加多少还得看陛下和殿下的,殿下以为此法如何呢?”
其实这就是张居正的考成法,和四大爷养廉银的结合体,两事并行,怎么都会妥当一些。
“有点意思。”朱标内心平静下来,觉得此法果比直接加俸会好些:“光曦,你同我说详细些。”
他就是怕直接加俸会使官员懈怠,又怕俸禄一直这么低,到时候会有更多官员受不住诱惑。
“殿下,这得从官员考绩说起。”
顾晨轻声道:“我朝对官员考绩,用的是考满与考察法,京官六年一考,外官三年一考,臣觉得此法太慢且太容易欺上瞒下了。”
“臣以为,年有年头年尾,月也有月头和月尾。”
有人说快递的问题,那你们怕是没了解过古代的快递业,早在宋朝,汴京的百姓就能吃上新鲜的荔枝了。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明代每六十里设置一驿站,全国上下设立了近两千个驿站,急递铺则十里二十里一个站点。
光从事陆驿、水驿等各种驿务的服务人员共两万多人,更何况民间还有民营的私递铺。
所以,就不要关心路上的问题,因为古人的智慧远超咱们想象。
“应该每年让六部以及都察院的尚书和都御史们,先把各部的属官应该办理的公务都先整理出来。”
“然后规定好一个期限必须完成,并将办理的公务进行登记造册,并制成一式三份的公文簿。”
“其中一份留在本部院作为底本,另一份则送到各科各司,由各科司作为备案,另外一份则交给都察院以备查考。”
“六部尚书和都御史,必须每月对公文薄上的任务进行检查,按轻重缓急路程远近在限定时间督促和跟进。”
“若是按时完成的,咱们记入考绩,加以奖赏,若是没有按时完成的,便也要记入考绩由各部或都御史们问责下去。”
现在老朱还在,官员效率飞快,可等他和朱老四死了以后就一天不如一天,所以规矩最好还是要早立。
当然也不用太着急,反正现在老朱的规矩还没有崩坏,等朱标或者朱雄英上位再搞也可以。
只要皇家按时给他零花钱,他们不想搞也可以。
不缺他的就行!!!!
至于同僚们的死活,那和他的关系就不大了啊。
“你回去啊,写个详细的奏疏来。”朱标原本还想仔细问下去的,可见顾晨眼睛貌似有些不舒服便道:“现在先回去睡一觉,别太累着了。”
差点儿忘了,光曦熬了个通宵,这都又中午了。
见朱标终于想起来了,顾晨豪不恋战地离开皇宫回家,到家午饭也没吃,倒头便呼呼大睡。
晚上起来吃过晚饭,同孩子说话,顾晨便提问了。
“知道赵勉为何走到这一步,为何还是丢了命吗?”
顾舒宁表示赵勉心智不坚定,加上身边又是个贪婪之人,所以才会轻易被诱惑走到这步。
顾修说他太优柔寡断,夫纲不振,所以败落。
顾衍却认真地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赵勉一未修身,二不能齐家,更别谈后面的事情,这两条要是做不好,治国平天下便都是空谈。”
你在外头救济灾民,你家人在身后欺压百姓,你不想贪,可你又想享受,又不能抵制金钱的诱惑。
那么你这个官儿便不必做了,因为就算短时间你能当个清官,可身边人依旧会拖你入水。
早晚而已!
顾晨看着小儿子,嘴角高高勾起,觉得这孩子和他简直是一模一样,天生当官的种子。
“对,所以你们一定要从小修身,长大之后齐家,然后再说治国平天下的事,做个清清白白的官儿。”
当晚顾晨到底没去听曲儿,而是把考成法和相应的提成详细地写了出来,然后又眯了一个时辰就到早朝了。
早朝上,老朱按顾晨说的公布了对赵勉的处置,并要在半月后,赐他剥皮充草之刑。
然后追封赵母为烈女,要求孩子出生后永远在乡里为其守墓,无赦免不得踏出村庄半步。
等再又过了十日,查清刘三吾确实没有牵扯进去,老朱便赦免了他,三吾也知道自己能捡条命也不容易。
于是便主动说女婿做了这事,他实在是没有脸面见人,于是要辞官归乡去,老朱欣然同意。
没关系,等你回去看看,咱再把你叫回来继续给咱编书就是!
赵勉死的那天已经入了初冬,官员都领帝命来送他上路,赵勉听见孩子保住了便激动地磕头。
“罪臣赵勉谢陛下,陛下大恩大德罪臣生生世世不敢忘,罪臣祝陛下万寿无疆,祝大明江山永驻!”
这个头他磕得不亏,这么多年了,贪了这么多钱,儿子还能被赦免的,也只有赵勉一个。
这时候,云齐端着毒酒过来了:“陛下有旨意,赵勉虽有大罪,却是孝子,所以特赐毒酒一杯后,再剥皮充草,望诸公引以为戒。”
瞧瞧,多偏心的老朱,居然还舍不得人死前太受罪。
赵勉也没有想到,陛下对他居然厚待至此。
刹那间,无数悔恨涌上心头,他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没一会儿肚子里就起了强烈地痛感。
他捂着肚子痛苦地呜咽,仿佛看见了那年飘落的大雪,他同娘被醉酒的爹爹暴打一顿之后赶出家门。
母亲带着他躲进邻居柴房躲雪,死死搂着自己道。
“勉儿,你以后定然要有出息,绝不能成为你爹这样的人。”
一转眼仿佛又是那个夏日,他们跪在炽热的地上,地上全都是些烫肉碎石子,求先生收他读书。
先生心软,让他们进了屋,那时候先生的儿子,正在吃着他见也没见过的糕点,见自己看着他便问他想吃吗?
他点头说想吃,然后那人便将吃了一半糕点扔在地上,让他去捡来吃,虽然先生呵斥了他,并给他拿了块新的糕点。
可那样的耻辱,他这辈子也不能忘。
娘去世的时候他刚过县试,兴冲冲地跑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可母亲却已经因为久病不治奄奄一息了。
听到他过了县试,她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欣慰的笑。
“我儿有志气,记住母亲的话,要……一步步考上去,要当个好官儿,让千万个如咱们家这样的人过上好日子。”
底层的人总觉得,等当了官儿,便无所不能了。
殊不知,哪怕是尊贵帝王,也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何况当官儿呢?
弥留之际,赵勉痛苦地、一遍又一遍地呜咽道。
“娘,儿子让您失望了,儿子不孝,儿子有罪,儿子有愧于您,有愧于君父,有愧于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