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回来,踏入故土的那一瞬间他鼻子都酸了,望着前来迎接的老妻与长子,他再也忍不住朝着家人跑了过去。
“老爷(爹)~”
头发早已经斑白的妻子,还有已至中年的长子也朝他跑了过来,三人站在那里抱头痛哭。
詹徽仔仔细细打量过老妻,又哽咽地看向长子问道:“这些年,你……你们过的还好吗?”
这一别整整八年时间,夫妻、骨肉整整分离八年。
虽偶有来信说一切都好,却不知家人是否报喜不报忧。
他和发妻从前的感情算不上多好,觉得她的性子张扬教不好孩子。
他也不太喜欢自己的这个长子,觉得他庸庸碌碌,也没有多少才华,一点儿也不像自己。
特别是瞧见顾家那两个儿子之时,他就更看自家娃不顺眼。
可是这八年不见,他最想念和放不下的还是发妻与长子。
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家族还是长子担当的好啊。
“挺好的。”詹老大哭着道:“顾大人安排儿子去了工部做事,这些年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
有个得罪了整个江南士绅的老爹,他还能过得这么安稳,自然和顾晨明里暗里的帮扶少不了关系。
他母亲就更加不用说了,儿子过得好亲妈就过得好。
詹徽心里倒是也领顾晨的情,拜见过皇帝之后就提着酒找到了顾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道。
“你头发少了不少,再过几年怕是该戴假发了。”
不像他,早就已经戴上了假发,不必再忧虑一回。
“为什么提这些伤心事?”顾晨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伸手扯过他手中的酒:“这是……高丽的人参酒?”
汉人出远门总爱带特产回家,詹徽也不能免俗啊。
“那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詹徽坐在顾晨的对面,娴熟地将茶盏的茶水倒出,毫不讲究地倒入酒:“好东西大多是贡品,那肯定不能拿。”
“倒是想送几个新罗婢给你,却又怕被你家媳妇打出去,细细想来,也就这酒尚且还能拿得出手。”
主要绫罗绸缎顾晨不缺,金银珠宝送他怕有贿赂之嫌。
顾晨肯定也不敢要,就这酒既安全又比较实用。
至于被媳妇打出去这件事,纯粹就是说来调侃他的。
顾晨一点儿也不介意,他巴不得惧内这两个字焊他顾晨脸上。
他一想到后期那些女孩子学历史,学到自己的时候双眼冒光,嘴里喊着要嫁就嫁顾光曦。
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新罗婢真有那么好看?”顾晨左顾右盼之后,示意老詹把头靠过来:“你有没有收几位入怀?”
一个人在外多寂寞啊,肯定是有的吧?
“好看是好看。”詹徽挑挑眉,算是承认了人家的美貌:“只是性子我不喜欢,没有咱们大明的姑娘有趣儿。”
詹家乃世代官宦,他家的丫鬟都要学习诗词歌赋的。
他本人又是个文化人,当然不喜欢那种什么都不懂文盲美人。
“怪不得没带女眷回来。”
顾晨猜测露水夫妻肯定有,红颜知己却是没有的。
“没关系,咱们大明的姑娘,也有不嫌你年纪大的。”
钱益谦那头老猪,不就拱了柳如是这颗大白菜吗?
别说人家柳如是不清白什么的,就凭她真的敢跳江殉国,顾晨就觉得她胜过明末那一堆士大夫。
詹徽无奈:“我来找你是吃酒叙旧,顺便聊聊如今朝中局势,不是来和你聊这些事儿的。”
“如今你的官越大地做大了,怎么嘴也越发地碎了呢?”
他都六十多的老头子了,哪里还有精力到处找红颜知己?
“局势?什么局势?”
顾晨见老詹貌似要生气了,这才收起玩笑的态度。
“其实没什么局势,新帝登基大臣日子好过多了,俸禄也涨了不少,也不用担心砍头……”
詹徽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笑话,他会在乎那两个禄钱?
“你回来是任左都御史。”既不是钱,那就是权呗:“右都御史是陈瑛,是个样样都不如你的小毛孩儿,今年尚且不到三十岁。”
“这次陛下让他下江南去,重新编徭役名册来着,办的那些事儿,和你当年简直没法比。”
“刚好你回来了,好好教教他,让他长长本事。”
怪不得老朱很少重用年轻的,原来是因为年轻的不够老练啊。
“说得好听。”
两人斗了那么久,詹徽自然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不就是嫌活太多累得慌,这新人办事儿又不如你的意。”
“所以才将我薅回来,给你顾光曦减轻活计来了吗?”
从还是个小御史的时候就爱偷懒,现在也没变。
“老詹呐,还是你了解我。”顾晨也没遮着掩着,直接吐槽道:“这些新人没一个能跟你比的?”
“这些年给我累的,你看我头发就能看出来。”
“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我都准备要辞官不干了。”
詹徽在京城的时候他名声可好了,后来詹徽走了事情只能他背他扛,好容易来了个陈瑛本事还不行。
一把辛酸泪啊!
詹徽斜着眼:“陛下肯放你走?”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朱家的德行,可不是你想不干就能不干的,看钱宰干到九十二岁就懂了。
顾晨再次感叹道:“老詹,知己啊,除了你再没人这么了解我了,不知我何时能睡到人间饭熟时啊?”
上菜的安子闻言撇撇嘴,作这首诗的钱宰干到九十二。
老爷您说呢?
“我自是了解你。”詹徽靠在椅子上,单手捏着酒杯把玩:“你老师,老韩都不如我了解你。”
他想说的是就算尊贵如陛下,只怕也没将光曦看透。
也就他和先帝,将此人琢磨了个万一。
顾晨:“要说活得开心,那还得是人家蓝玉大将军,你知道他从江南回来说了什么吗?”
“陛下说他此行辛苦,他说他此次一点儿也不辛苦,杀的五万多人太弱,没有一个能打的,他一点儿劲儿也没费。”
“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丝毫不用考虑这话能不能说,足以说明他活的简单,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就能活的开心。”
此案为永兴第一大案,是比洪武四大案中任意一案死人还要多的案子,史称"茶税案"。
中年男人和一个老年男人,只需要几坛子酒便能彻聊整夜。
姚广孝的希望再次落空,忍不住把手中的佛珠丢老远。
“真没想到,当今居然有如此魄力还有如此远见。”
一边派蓝玉这种杀神去血洗江南,用铁血手段将新政实施了下去,向天下人展示了帝王之怒。
另一边却又舍得拉拢百姓与佃户,舍得用钱财安抚惶恐愤怒的百姓,告诉他们朝廷杀人是为他们做主。
如今百姓有了地可以种,对朝廷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地主也收拾了新政也推动了那天下还乱个屁啊?
难不成他姚广孝,这一辈子只能活在他顾光曦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