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在安南心急如焚,可还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朱高煦来,异乡的月色不如亲人身旁的月色好看。
他现在被迫安南这边待着,京城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母亲如今到底还是否康健在世,便是他最大的牵挂。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这才给朱高煦他们盼来,顾修立刻便整军,准备即日返回京城。
见他这般模样,朱高煦也没了和他争强斗勇的心思,想着老爹说过,顾修貌似还不确定他娘死了没有。
抱着让他多一天希望也好的想法,所以朱高煦便也没有说出那句节哀,而是拉着他喝酒。
“喂?”
“我说顾老二,下半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今天晚上喝场酒吧?你这要出发怎么说不也还得两天啊。”
顾修很不想在这时候搭理他,可想着今天确实走不了,喝点儿酒不胡思乱想倒是也好。
“成!”
顾修和朱高煦两个都是家里的老二,他们天生就有共同点,只不过朱高煦还是更羡慕他一些。
“虽然你说是老二吧,可你在礼法上还是你爹的长子,上头没个哥哥压着你,日子还是好过些。”
姐姐再怎么厉害受宠,那也终究是个女孩子。
姐弟之间一般不存在斗争,不像他和自己的大哥,关系虽好,却也时常看对方不顺眼。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有病,是怎么做到对一个人又敬又爱又恨,又希望他样样都好又希望他什么都不如自己的?
“你家那些事儿我听说了一些,你家那个胖胖的大哥哥。”
“不好惹吧?”
想起那个老爱出阴招的燕王世子,顾修微微抬着下巴,用早已看透一切的眼光问道。
“可不是?”
说起自家这位大哥,朱高煦语气都变得惆怅了。
“我家大哥哥蔫坏蔫坏的,我这不迫不得已出来自己讨生活,我爹从前老是忽悠我。”
“说我家大哥哥身体不好,能不能活长都不一定,让我多多努力,以后燕藩的荣辱就靠我一个了。”
“我听了当然是蹬着腿干,可是我家大哥哥还不是成了世子,直到现如今我才算是明白。”
“只要我大哥哥好好地活着,燕藩的世子就轮不到我这个老二,可我当弟弟的也不能盼着大哥不好。”
他还是盼着大哥长命百岁的,可他也觉得自己才华不愿只当一个郡王,这才寻了出路来了安南。
见他虽然身在皇家,自己又有本事,却也没有薄情到想手足相残的地步,顾修对他的印象好了些,
朱高煦想起顾老二有个弟弟,貌似很有几分本事,也更得顾首辅喜欢,便不由地提醒道。
“对了,你家三弟怎么样,他们读书好的那心眼子都蔫坏蔫坏的,你回去后可得小心一些。”
顾修对此不屑一顾,他家三弟乃是谦谦君子有磊落之风,和你老朱家的为人可是不同的。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个儿吧,我已经靠自己的本事足够自立门户,不像高阳王殿下还得跟叔叔抢地盘。”
此次回京的话国公之位肯定跑不了,总之和弟弟争东西这种事,绝对不会出现在顾家身上。
“谁说我要和五叔抢地盘?”
朱高煦闻言面子上挂不住,立刻昂扬着脑袋道。
“我肯定是要带兵出去,自己给自己争个藩王,你等着瞧好了,我这辈子绝不可能只是个郡王。”
“而你,死后封个王,便是了不得了。”
见他这认真的模样不似做假,顾修便也就信了一半。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上了哪块地准备何时拿下啊?”
朱高煦眨眨眼,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顾修:“我爹爹常说,人若是没有目标便是在空口说大话,你连目标都没有你怎么拿下别人的地?”
“你得想想哪块地好,哪块地富庶,到了那里之后能有利于子孙后代,还得琢磨那地方的人用兵如何,进行针对性的练兵才是。”
“你现在连个目标都没有,这大话却说出来了……”
怪不得洪武爷不喜欢这小子,这确实是很难喜欢。
还不如自己呢!
“你家舅舅是做生意的。”朱高煦本来想反驳的,可他忽然想起苏家便问道:“肯定是见多识广,回来肯定也同你们说了许多国家。”
“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你觉得哪块地比较好?”
他才刚到安南,没有目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嗯……吕宋吧。”见他态度好,顾修想了想便告诉了他:“听我舅舅说此地盛产黄金,富庶得不得了。”
“最重要是他从前窝藏倭寇,你若是能将此地拿下来,朝廷肯定不会有意见,而且说不定还会鼎力支持。”
毕竟谁会嫌弃黄金多呢?
而且那里离大明挺远的,别说是立为藩王了。
你朱高煦胆子再大那么一点,自立为皇问题也不大啊。
“你舅舅真好,什么都同你们说。”闻言,朱高煦忍不住有些羡慕:“不像我家舅舅……”
总是和他们几个带着些疏离感,倒是和大伯家要更加亲近,明明他们燕藩和魏国公府才是正经八百的亲戚。
“徐三哥哥不好吗?”听到他对徐家哥哥有些意见,顾修轻声道:“徐大哥哥只是要避嫌没法子,徐三哥哥对你好不就行了呗。”
都是自己姐姐的孩子,表面上疏离,可心里哪里有不惦记的,他就挺惦记自家外甥的。
“说得是,我三舅舅对我们也好。”
虽然三舅舅和祖父他们一样,都是更爱大哥和老三些,可对他也不错。
“话说,你如今是我大伯的女婿,你是不是该随着公主殿下叫声叔啊?”
还喊人家哥哥,不合适吧?
顾修:“……这是何道理,拜师在前,拜堂在后,先来后到,我叫声哥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这都叫了二十多年的哥哥了,忽然要改口还怪不习惯的。
“还是得叫叔。”
不然顾老二这辈分,岂不是平白比自己高一截。
“你想让我那个公主堂妹,当你的侄女辈的不成,若是如此晚上吹风上榻,你下得去嘴?”
顾修想了想觉得倒也有道理,总不能让公主矮自己一辈吧,以后在人前他叫叔,在人后还是叫哥哥好了。
见顾修这小子如此好忽悠的模样,朱高煦不由地感叹,也就是顾夫人死的时候这小子大了。
否则顾大人在他半大不大时,再给他娶个黑心肝的继母回来,这小子哪还有今日的成就。
他将酒杯举了过去,用哥俩好的口气道。
“欸。”
“我说顾老二啊,咱俩怎么也算是朋友一场了吧。”
“如今又是一家人,将来若真有战事的话可不能记恨旧事,你在我大伯面前,得多帮我说说话啊?”
让朝廷多多给些兵、多多给些粮,好叫他能好好地大干一场。
毕竟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不再是他的皇祖父,大伯一家再亲也隔一层,等太子登基那便又是一层。
若是朝廷忌惮自己不愿资助,他也很难能办成什么大事儿。
顾修望着面前的酒杯淡然一笑,举起酒杯回碰道。
“我爹常说只要于国有利,自己的个人想法都要往后面靠。”
“所以只要是于国有利,我就不会记恨你抢我功劳那事儿的,在公言公,只从国家利益出发。”
他爹虽然狡诈,却也称得上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儿,作为爹的儿子他怎会记私仇而误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