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之外,龙且扯着禁卫聊天打屁。
倒也不是询问什么紧要的事情,无非就是交流一下春风苑头牌的深度,甚至还拍拍胸脯,保证下次一起喝酒他买帐。
这小子看起来莽撞,实则心中还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做法的。
柳白在宫中,有些时候他不能进去,自然而然要依靠这些‘同道兄弟’问话或者传话。
反倒是萧何,微笑着坐在车辕之上,翻看手中的竹简。
纸张已经开始盛行风靡,但是竹简也没有完全淘汰,一些个比较孤本的书籍,还是以竹简形式流传。
“萧先生,这风越来越大,愈发寒冷,看来今天会下雪啊。”
龙且走到萧何面前,轻声开口。
萧何与他不同,这文人身子骨,万一冻着了咋办。
岂料萧何只是笑笑:“龙头领,萧何以往不过是乡野小吏,寒冻早已见惯。”
“如今在柳公府中,虽是柳公厚待,但这粗鄙的身子,怎么也称不得上身娇肉贵四字。”
短短数月时间,他萧何的进步太快,再加上一直以来批阅政务,养了一些‘气’出来,连龙且都默认他萧何的地位了。
“嘿嘿,可你冻着了,咱们柳公就得自个儿批阅奏疏了啊。”
“那不得成宿成宿得熬夜啊?”
龙且嘿嘿一笑,也不管别的,便是直接从马车上取出自个儿以往披着的大厚袍子,往萧何身上这么一盖。
虽然清洗过,但还有略微的‘脂粉气’,按照龙且的话说,这叫‘回味无穷’。
萧何微微一怔,也是哑然失笑:“合着你龙头领不是关心我,而是在关心柳公啊!”
怕你生病的原因是怕你生病后不能帮柳公干活,这种理由,让他萧何都难以拒绝啊。
龙且也不多说,就是一挺胸,嘿嘿直笑。
可惜他自个儿打架和出谋划策方面天下无敌,唯独这办政务是一塌糊涂,不然就能多帮一些了。
....
“退朝。”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麒麟殿的大门打开,文武百官几乎都是同步得立马将身子转过去,而后死死捂住自个儿的嘴巴!
只有柳白,站在麒麟殿中央,那嘴角抽搐得,整一个‘惨不忍睹’。
自取其辱。
这四个字,放在现在的他身上,有点过火,但又极度适合。
‘请战’这个要求,甚至都没有列入始皇陛下的考虑范围之内,一句轻飘飘的‘北方战事’皆由守城军统务,将柳白的‘将军梦’粉碎了。
武将们还在垂涎赵佗这混账小子运气这么好,又平白多了接近二十万的郡兵。
但柳白是知道内情的,这时候蒙恬在代郡呢!
这二十万郡兵,给了蒙恬!
这货还是九原侯,领这些郡兵,算得上是理直气壮,他柳白压根儿连‘争’都没有太好的借口啊!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说道说道!”
但柳白还是不服气。
九原侯是九原的军侯,关云中,雁门,上谷三郡什么事儿?他柳白才是众望所归。
“柳相,陛下回去歇息了。”
岂料,柳白刚朝着章台宫的方向迈开步子,便有一名宦官匆匆走到柳白面前开口。
“陛下自个儿说的?”
柳白微微一愣。
“顿若大人吩咐,要提醒一下柳相的。”
小宦官也不隐瞒,直接开口。
如此‘善意’的提醒,让柳白直接‘怒不可遏’!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你顿若知道我不死心呗?
“知道了!”
当然,怒也只能无能狂怒,他柳白又不是愣头青,自然明白顿若此举的含义。
身为始皇陛下的近侍,就是最清楚帝王想法之人。
有没有始皇陛下的亲口授意,他柳白不知道。但绝对跟陛下的心思八九不离十了。
要是再腆着脸上去,总得挨骂。
“柳白,郡兵一制,乃是你教导与公子彻?”
李斯走到柳白身边,沉声开口问道。
二人并排走出麒麟殿。
一老一少,乃是百官之首,却是最后走出麒麟殿。
“没有,李叔,郡兵制是公子彻自己所想,想必是上次始皇陛下问军策之时,这小子在暗地里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柳白摇了摇头。
其实郡兵制算是另类脱胎于‘军功爵制’的一种方式,究其原因是军功爵制需要不断外拓,属于进攻型的制度。
而郡兵制不影响生产,又能激发将士们的战力,在防守之时有奇效,就这四郡之地最为适合。
“如此....”
李斯喃喃点了点头,而后轻抚胡须。
武事他不能说的太多,但也这样的态度,也足够证明嬴彻给群臣带来的震撼了。
“二十万郡兵啊!李叔,小子的军功难道不够吗?”
“大秦的不败将军,现在就我一个了!”
柳白委屈至极。
论战绩之华丽,天下何人可以比肩于他?
“行了,蒙恬乃是九原侯,这郡兵就是战时之策。若是你柳白当了这四郡郡兵的总将领,且不说对于守城军了,便是蒙恬本人都膈应!”
“前方用战,最忌换将,你这请了战,明儿个那些个云中,雁门,上谷的军爵将军,就得翻天!”
李斯没好气得开口说道。
郡兵制,说白就没有外人插手的可能性。
这都是在人家封侯封爵的地方拉起来的军武,直接抵到脖子上,谁不膈应?
“你啊...还在跟老夫演戏?”
“二十万郡兵,现在看有用,日后谁都不会看的上眼。”
“你柳白故作姿态,不就是想要点别的?”
“公子彻提出改制郡兵制,四郡之地虽是战时临用,但军武之将,何人不将目光放上去?你在这儿请战,根本就是不想他人目光汇聚到公子彻身上!”
“老师当成你这样,连老夫都有些羡慕了!”
李斯此话说出,直接斜着瞥了一眼柳白。
果不其然,那焦躁,无能狂怒的表情缓缓收敛,露出来的是一份平静至极的神色。
“姜还是老的辣。”
“李叔当真厉害。”
“制度是一只猛虎,谁人冒犯一二,因制度而得利之人便是杀心四起。”
“嬴彻这小子在前线,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出来一下,怕是阻力不小。”
柳白长叹一声。
军功爵制,他一直想操刀,却一直没有好机会动手的制度,如今自个儿的学生动了。
战时临用,听起来没有利益冲突,但所有的武将,都会心中一个咯噔!
现在自己搅和一下,还能借着所有人不想让他柳白打仗的由头将此事推下去,但若是当真不搅和了....
郡兵?
就成这些个四郡之地的军爵将领的‘私兵’了。
端劳资的碗,吃劳资的饭,一代两代压得住,三代四代,会不会出来另一种形式的节度使?
战时临用....历史给出无数的案例,战时的条例,会被各种方式一直延续下去。
柳白迈步而出,只见忽然大雪。
咸阳宫门口,百官驻足。
忽而一股悲伤,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