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过后。
澄城,午时。
百姓们站于道路两边,刑场的必经之路上,脸上写满了不忍悲痛。
武镇即将杀头的消息传开之后,那些受过他恩惠,城外的村民们从村子连夜赶到澄城。
此刻的刑场,也是提前聚满了人,他们面色凝重,心中五味杂陈。
生计、家园和亲人,都曾因这位武将得以保全。
武镇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自然清楚,但现在武大人好不容易改好,剿匪清贼,澄城才能有现在的安稳日子。
如今,他却要遭受这样的命运,这让他们无法接受,不平,悲愤充斥着他们的胸腔。
然而,他们能这么办,他们只是平民百姓,朝廷的决定,他们根本无权干涉。
唯一能做的,可以做的,如今却只有送巡检大人一程!
人群中,一位老妇人佝偻着身子,双手合十,低声呢喃:“白仙君保佑,菩萨保佑,巡检大人为国为民,请您发发善心,就让他来世能投个好胎吧!”
几个小孩子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角,不解地望着,不明白为何周围的人都在哭泣。
“哎~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杀了一大堆,万岁爷,您糊涂,糊涂啊!”老翁颤抖着手,连连叹气,他愤愤地用拐杖敲打地面,却是显得那样的无力。
酷阳暴晒,人群浊气萦绕,汗臭熏天,哪怕天色炽热,他们心却阴霾笼罩。
悲伤氛围凝固成实质,压着在场的人喘不过气,压抑的哭泣声,祈祷声弥漫空气。
热风沉重,吹拂人群,却带不走令人窒息的愁虑。
“来了!”
哐啷哐啷。
押送着武镇的马车驶了过来,一队士兵缓缓行进,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踩在百姓的心上。
被一同押往刑场的犯人格外惊慌失措,他们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恐惧。
今日一过,他们就得人头落地,怎能不恐惧,怎能不惊慌!
有脚步踉跄,随时都会跌倒的。有嘴唇哆嗦,念念有词,祈求宽恕的。
百姓们的目光并没有投向这些犯人,这些罪犯的恐慌并不能引起他们的同情。
他们的目光皆已被武镇的不幸所占据。
“武大人!”
“武~大~人呐!!!”
武镇披头散发,身穿囚服,垂着头,周遭绳索捆绑,背后插着法标,斩字被红色朱砂圈着,十分的显眼。
当他被带向刑场,哭声、喊声愈发凄厉,不时有人挤到队伍前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一下武镇,但被士兵拦下。
呵呵,没想到啊,老子也能有这么一天!
武镇低着的头,露出得意的一抹笑容,他透过垂下的头发,眼睛四处乱瞟,窥视着一路为他送行的百姓。
他曾经保护过的百姓,此刻正以他们的方式,为他送行。
嘿,比我还伤心,也算是得了些慰藉。
没白干。
不过,还是……
妈的,要死要死要死!!!
笑容收敛,武镇一脸惊恐,嘴里碎碎念叨着,距离那行刑的地儿越近,他的心儿就愈发乱跳。
冷静,冷静,不就是死一次吗,取一取脑袋嘛,多大点事儿,也就痛那么一下,没事儿的,肯定还没白仙君那次痛。
没事的,没事的。
不时地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武镇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指甲几乎要刺进那掌心。
冷汗在额头上汇聚成珠,随着他的每一个紧张的眨眼,沿着脸颊滑落。
都这样了,脸不能丢!
铛~
马车停了下来,武镇也跟着心脏嘎嘣了一下。
“武大人,咱们走吧。”随行的士兵面露不忍,轻声说道。
武镇吞了口唾沫,挤出来一个字。
“好。”
听到了答复,士兵这才轻轻搀扶起武镇,带着缓缓地走向刑场。
武镇看到,更多的熟人站在刑场旁,他的亲信高飞光,以及澄城的县令,孟永年。
孟永年身着官袍,出现在人群之中,情绪复杂。
百姓们见到县令,心中的一线希望燃起,他们纷纷涌向县令,哭喊着求情。
壮年男子跪在县令面前,声音哽咽:“县尊大人,您开开恩吧!”
“大人,武巡检是无辜的!他是被陷害的啊!”老翁老泪纵横,声音颤抖。
村民泣不成声:“请大人三思,武巡检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不能让他就这样冤死!”
孟永年站在那里,面对着百姓们的哀求和绝望的眼神,他的内心也在激烈地挣扎。
他也不想看着武镇杀头,但奈何,这个练武练傻了的家伙。
他不跑啊!
问就是赎罪,说就是不走。
自己就差没跪着求了!
本来都跑了,他请罪文书都快写好,结果又屁颠屁颠回来。
他有什么办法。
衙役连喊肃静,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
押上邢台,武镇的法标掉落在了地上。
“武大人,某没什么能做的,这刀,某昨日磨了许久,定能给大人个痛快,某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刽子手手握着鬼头刀,等接近了武镇,他轻声说道。
他没有说,昨儿几家的家丁带着银子来找过他。
要知道,这砍头也是门学问,几刀落地,看的是刽子手。
不过,他没有接。
有的钱,他不想拿,也不敢拿,拿了,心就乱了。
“多谢!”武镇郑重的点了点头,扯出笑:“出手尽量利落些,某还是怕痛的。”
“好!”
得了确切的回答,武镇算是松了半口气,紧接着,他的脑袋抵在木桩上,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直到这一刻,死亡笼罩,他才发觉,自己压根没有做好准备。
又或者,生死之间,哪可能有人能够坦然相待。
掉脑袋,会不会很痛,要是自己真的没过,白仙君会让他再当人吗?
要知道他一开始,可是想要攻打白仙君的村庄啊!
而且死了后,他还会有意识吗?
侧着的脸,他看见了那几家的人,始作俑者们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其中,便包括了范永安。
他们眉头微挑、嘴角轻蔑地上扬,站姿放松而傲慢,手中或拿着名贵的手杖,折扇,轻轻敲打摇晃,漫不经心,从容。
他们无疑是高高在上的,观看着一场戏剧的演出,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生命,即将终结。
武镇,站错了队,代价,便是他的那条命,所谓的仙人,根本保不了他。
他们,终究是赢的。
这些人,是这么想的吧?
不知为何,看着这群不知所谓的人之后,哪怕即将被砍头,武镇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哈哈哈哈哈!!!!武某,还会回来的!”
武镇放声大笑了起来,他轻蔑的看了那群乡绅富商一眼。
如果,自己过了阎王那边,重新回到这些人的眼皮底下,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真是期待啊!
叮叮~
钟声响起。
恐怖蔓延,武镇的瞳孔放大。
“午时已到,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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