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镇“死”后,孟永年变得有些消沉,原先打理着的胡须,也显得散乱。
他坐于桌边,处理着澄城中的事务,师爷则是在一旁候着。
“那些晋商还有乡绅,现在是什么情况?”孟永年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头也不抬地回道。
“他们现在都没了动静,已经不敢在去那店里买粮了,甚至连大院都不敢迈出,显然是被城中的传言给吓跑了!”师爷连忙应道。
“嗯。”孟永年点头,顿了顿又道:“巡抚那边可有上报朝廷,言陕西流寇之事?”
“回大人,并没有。巡抚大人到现在还压着,”师爷苦笑着说道:“清涧县,韩城,三水,洛川,石泉,潼关……”
每说出一个县名,孟永年的脸色就变得难看几分。
哪怕早有预料,他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县城,都遭到了流贼的恣掠?”
“是。”
“那巡抚难不成想,等整个陕西的县城都被劫掠个遍,压无可压,再让万岁爷知道?这群吃俸禄的奸臣,朝廷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孟永年万分恼怒,就连握着的笔都开始微颤,手上青筋乍现。
师爷低头,不敢搭话。
“那新任巡检,何时能到?”孟永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怒气,问道:‘澄城附近的村寨,可有被劫掠的?"
师爷道:“新任巡检,还需些时日,村寨,倒是没有被劫掠的,武巡检虽死,但他的手下,仍在除寇。”
“嗯。”孟永年轻声应了声,不再多问。
等了许久不见孟永年接着问,师爷度量着权衡,最终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县尊大人,那家仙的事儿,咱们真的不管吗?”
蘸了蘸墨,孟永年问道:“管,怎么管,为何要管?”
\"可,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造反吧?\"师爷扭头,探了探门外,确保隔墙无耳,俯下身,哭丧着脸,低声道。
孟永年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了墨点。
师爷所说的,自然便是那家仙。
自从那日行刑过后,不少百姓亲眼看见,刑台上,那武兄的躯体消失不见。
加上那近乎是施舍的粮价,修路提供的工钱。
现在澄城,拜白公子的人,甚至比城隍老爷,还有观音大士还要多。
加之,在那之后,那群人不知为何,扯下了那红布,并且澄城关于那仙的事迹,多了起来。
并且,他们总算是决定好了时辰,要将那神像,搬入城隍庙中了。
现在,民心所向,不在他这个县令,而是在那些人。
这样做,总不能是为了名声吧?
最大的可能,就是造反,或者说,类似的事情。
但造反这个猜测,是建立在那神像之人,是虚构的神仙的情况下。
“重塑肉身……”孟永年低声嘀咕道。
那日地牢中发生的一幕,作为那唯一的见证者,他迟迟无法忘怀。
如果说,之前他还认为那只是谎言,那么自从武镇的骸骨,消失的那刻,哪怕是他,也开始动摇。
早些时候,那伙人,就有些不对劲。
陕西明明处处都在闹着饥荒,可偏偏,他们却能够拿出大量的精粮。
巧合多了,那可就不是巧合了。
哪怕再离谱,这一切,都指向了那荒谬离奇的答案。
那地方,还真有个被困着的仙?
“不用担心,本官自有分寸,”他叹了口气,撩起袖口,免得沾了墨汁,将笔尖依在砚台上:“等武兄的手下回来,让他护着我们,到那黎城一观,自然会水落石出。”
眼见为实,如果真如传言所说的话,那么自己就算进不去,只需要看见那堵高墙,自然就有了分寸。
门外,吏员走进来,汇报道:“县尊大人,有卫所的士兵求见,叫高飞光,说是有要事。”
高飞光?
此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武兄的家丁亲信?
这不巧了,刚好不用去找。
“让他进来。”孟永年大喜,连忙说道。
高飞光刚一入门,还没等孟永年开口,他便面容严肃地道:“县尊大人,有一大伙流寇,数量怕有四千左右,正往澄城方面赶来!”
“四千?”孟永年闻言,脸色凝重:“消息可属实?”
“虽然他们的行踪很是隐秘,但还是被斥候亲眼看见,那些流寇从山里,正往这儿走,”高飞光点了点头,严肃道:“很显然,是冲着澄城来的,而且四千,只多不少!”
该死,怎么会如此之多!
哪还顾得上出城的事情,孟永年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开始下达命令:“派人把那些还在修路的百姓都遣返回城中,还有那些难民,也带入城中!”
否则,若是那些难民被流寇裹挟着,无论是离开还是攻城,都是一个麻烦。
“通知附近村子的人,赶往城中避难。”
“让匠人准备好滚木擂石,还有箭矢,万不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