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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慷慨悲歌

    三楼雅间。

    周进早已无心与严世藩对弈,啪地将棋子掷在棋盘上,端起茶杯囫囵着往嘴里灌。

    茶是好茶,只是此刻喝下去却甚是觉得没滋没味。

    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动静,难道楼下那位读书人被第七联难住了?

    “周司业,不妨我们再赌一局,如何?”严世潘难得看到这个老学究也有坐不住的时候,不由得起哄道。

    周进头摇得像拨浪鼓,连道:“不赌、不赌。”

    严世藩闻言,也没有揪着不放,心中暗道,这老学究在仕林颇有名望,国子监又是父亲严嵩掌握仕林话语权的重要一环,眼下倒是不可将其得罪了,免得横生枝节。

    “既如此,那我们不妨再稍等片刻。”严世藩说完,大手一揽,将一个娇俏少女揽入怀中。

    倒是目睹了这一切的周进,眼角狂跳,险些没有直接甩袖而去,只是半掩着面,连道有辱斯文。

    而后,便把老仆打发出去看着,一旦那读书人对出了第六联,即刻把人请上来。

    一楼大堂。

    自从范进悬笔,众人便尽皆屏气凝神,死死的盯着他的笔下。

    范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旋即手上一动,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便如行云流水般流淌: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

    叹滚滚英雄何在: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

    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

    “对上来了,这上阙对上来!”

    还不待范进一鼓作气,人群中便有一士子发出土拔鼠般的惊叫,激动得手舞足蹈。

    只是,下一刻,诸多士子便慌忙把他的嘴堵上,衣衫不整地拖行了出去,留下一串拖痕。

    范进思路被打断,眉头下意识一皱,顺手抄起边上的茶杯,正待润润嗓子,到了嘴边却又放下,大声吩咐道:“取酒来!”

    如此千古绝对,又岂能没有好酒?

    众人闻言,忙让出一条过道,让端着酒具的,擎着酒壶的店伙计上前。

    范进直接从店伙计手上夺过酒壶,倒也不用酒杯,直接便是仰头牛饮。

    待得片刻,他的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红润之色,长衫更是湿渍,满身的酒气。

    范进对此倒是浑不在意,晃了晃酒壶,旋即咚地甩到了一边。

    紧接着,他举着笔,迈步七步,旋即又折了回来,直接挥毫泼墨,写出下半阙:

    “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待得最后一笔落下,他手上稍一用力,毛笔便被其折断,无力掉落在案桌之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全场落针可闻,唯有越发粗重的剧烈喘息声,宣告着众人心中汹涌的思绪。

    他们记得自己明明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文会,顺便结交一二志同道合的朋友,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幸见证如此一幕。

    这范进,绝不简单,更不寻常。

    这是一个如同‘李杜’般足以横亘在史册,让后来者遥不可及的‘天骄’!

    他在时,明月独辉,群星黯淡,伟岸的身影仿佛伫立在文道的浪尖,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咿呀................”

    清冷的小调自临街的勾栏瓦肆传来,众人才逐渐从麻木、浑沌的状态回神。

    有人心下暗叹,与这等人物共处一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唯一确定的是此时,他们已经为之深深震撼。

    这已经不是对出来那么简单了。

    李三元更是深吸了口气,“范世兄所对,或可比拟辛先生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必定又是一篇流传千古的佳作!”

    其余人尽皆默不作声,显然心绪久久难平。

    出题人所出上联,与范进所对下联,哪怕是蒙学的稚童,都能轻而易举地分出高下。

    前者‘选胜登临’,看似潇洒快意,实则难脱‘艳词’之嫌。

    若单论工巧,足以称上乘,等闲难得一见。

    而范进所作下联,尽是些建功立业、马革裹尸的慷慨悲歌。

    此时,他们甚至隐隐有种出题人所出上联,辱没了范进所作下联的荒唐感觉。

    范进倒是无暇顾及众人心中所想,而是下意识的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此刻,他隐隐已经察觉到,气运入体增加的慧根属性,似乎并不仅仅是让他变得耳聪目明、才思敏捷那么简单。

    他发现,这慧根属性,貌似还有在特殊时候,大脑出现一种‘过载效应‘的效果。

    至于副作用,同样十分明显,此时他已是饥肠辘辘。

    若他没记错的话,今早他可是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碗馄饨的,按照常理,此刻腹中不该涌现如此剧烈的饥饿感才对。

    一念及此,他当即吩咐店掌柜命人收拾出一桌上好的席面来,全拣贵的上。

    店掌柜也没有推辞,哎了一声,立马照办。

    此次望月楼‘以文会友’得以圆满,属实多亏了范进,否则若是接连几副对联都无人能对得上来,无疑是砸了自家招牌。

    只是,还不待席面置办好,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便行至一众通身华贵,举止风流的才子面前,略一拱手道:

    “不知方才是哪一位才子,接连破解了六副上联?”

    众人心中纳罕,隐隐已经有几分猜到了老者的身份,于是纷纷看向范进。

    老者朝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范进此时已经摘了纱帽,皂靴也踢掉了一只,他自顾自将桌上新上的茶壶拎着,往茶杯倒了些,微微抿嘴一品。

    正待众人以为他是在品茶时,只见范进咕咚一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紧接着,似乎是觉得如此有些麻烦,干脆对着壶嘴,咕咚咕咚饮个不停。

    李三元哑然道:“似乎方才范世兄饮酒时,也是这般......这般的豪放不羁。”

    若是常人见了范进这副模样,只会觉得粗俗不堪,管家打扮的老者神色不变,上前见礼道:“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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