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进士们的去向已定,只是距离走马上任还有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新科进士们还需要先经历一段为期三个月左右的观政期。
新科进士们需前往六部等衙门实习一段时间,观政结束,顺利通过才会正式外放。
不过一甲显然不在此列,翰林院本就是储才养望之所,在翰林院期间,本就相当于顶级的观政,记录皇帝起居注,这福分还小吗?
距离传胪放榜已经过去数日,当京城的百姓还沉浸在御街夸官的美好追忆的时候,数百信使正兀自快马加鞭,力求将本次殿试结果,传递至两直隶一十三省的每一个行省,每一个府县。
翻过连绵起伏的山脉,踏过一座座丘陵,最终一马平川,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信使,马蹄声踢踏踢踏,敲醒了南海县这座还未彻底从晨曦中睡醒的小县城。
“六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
“金胪传榜,即刻开门放行,阻者大罪,逆者重刑!”
一骑驿卒手持一卷盖着大印的文书,一路大呼小叫,守城的兵卒不敢造次,当即放行。
末了,又不免赶紧派人去通报县令老爷。
此时的南海县,范进会试高中头名的消息还在发酵,许多人都沉浸在这座贫弱小县城出了一位当世人杰的消息里。
东门大街上,范府大门前,各家俱都派了人,带着成车的礼物,候在府外,数日不绝。
“啧啧啧,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一辆了啊,莫道是咱们南海县,附近几个县,乃至府城,谁家不上赶着登门拜会?”东门大街上,茶摊老板手里提着茶壶,肩上搭着毛巾,望着一辆辆进入范府的马车,不免对着邻桌的茶客炫耀道。
“柴老三,这算什么,前两天,我听说就连知府老夫人都亲自登门拜会范老夫人哩。”茶客也是消息灵通之辈,显摆道:“我听说啊,知府老夫人与范老夫人聊得颇为投缘,几欲当场义结金兰,事后还邀请范夫人、范老夫人得空了去府城走走逛逛呢。”
“范府这次是真发了啊,瞧好吧,这阖城的乡绅之家,往后当数范府最为显赫无疑......”
小小一个茶摊,十余位茶客,皆是谈性达发,更有人当场放下豪言,“依我看呐,说不得往后咱们南海县出一位首辅也说不定!”
其余人皆是哈哈大笑,若是出了一位首辅,莫说是小小南海县,就连整个广东的百姓都面上有光。
南海县知县得知范进殿试被钦点状元的消息,当即骇得面色剧变,当即穿上官袍,略正乌纱,先信使一步赶往范府报喜。
知县一来,原本拥挤的车马自是连忙自发让出一条道。
“快禀报贵府老夫人、夫人,天使来了!”
知县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嚷道:“范世兄殿试得了状元,正待来报喜哩。”
范府门房先是一惊,也顾不上招待知县,当即撒腿就往府里跑,边跑还边大声:“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中状元了!”
待反应过来,又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这哪里是不好了,分明就是天大的喜事。
“盈盈,你让人出去看看,前头在吵嚷什么!”范母正在院子里听着戏,忽听得一阵嘈杂声,下意识蹙眉,吩咐了一句。
胡盈盈正待安排人出去打听,门房的叫喊声已经清晰地传入耳中,手里的帕子当即掉在地上,欢喜得怔在当场,嘴里含糊念叨着:“老爷中状元了!”
范母同样惊得豁然站起,情急之下险些栽倒,多亏了身边的老婆子眼疾手快把她搀住。
此时范母却顾不上这些,忙吩咐道:“快出去打听打听,别不是旁人传错了。”
“老夫人,不用打听了,此事千真万确!”
知县在小厮的引领下,快步走上前,苍老的面容此时如同一朵雏菊绽放,拱手道喜,“信使已经进了城,待会儿就到了,您还是快安排人迎一迎吧......”
范进殿试中状元的消息传到了范府,自然有人第一时间撒丫子跑去白庙村报信。
消息传开,整个白庙村俱都沸腾了起来。
几位族老颤颤巍巍地拄着拐,老泪纵横道:“快命人把族谱取来,老朽要把进仔写在我们范氏一族族谱的第一页。”
“光修族谱还不够,依我看,还须得立长生牌,单独立张供桌,把香炉烛台一应摆上。”
言罢,村里的木匠当即自告奋勇,“只是这金字牌位上该当写些什么?”
族老摆摆手,“这却也简单,命人去城里请夫子提笔‘进士出身,大明嘉靖三十年状元,范大老爷长生禄位,旁边再书一行小字,白庙村范氏族人供奉。”
酉时时分,白庙村的一应老少,皆是翻出了过年才穿的新衣裳,人人手持高香,拾级而上。
待族老沉声宣布开祠堂之后,众人当即依次迈入,对着一众牌位,尤其是那唯一的一道硕大金色牌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这才争相把香烛插在香炉之上。
一片欢声笑语之后,族老当即宣布,自即日起,白庙村范氏一族,召开连续三日的流水席。
不止白庙村的村民,便是周边乡里,前来祝贺的,也尽皆一应款待。
大人们在祠堂里议事,却是没有注意到香炉内的高香越燃越快,升腾而起的团团云雾,尽皆环绕在金色牌位周遭,倏忽间便消失不见。
倒是偷偷溜出祠堂的几个皮猴儿,正嬉戏得起劲,忽而见得有一小儿指着祠堂的屋顶,呐呐道:“祠堂冒烟了......"
几人闻声望去,确是看到祠堂屋顶,萦绕着一朵浓浓的青色云烟,厚重而又浓密。
而在云烟里层,又掺杂着一抹红晕,以及一道一闪而逝的紫芒。
正待几个皮猴准备大叫出声时,青色云烟又化作阴阳双鱼,滴溜溜地左右各绕了祠堂三圈,忽的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北方的天际飞去。
倏忽间青色云烟便没了形迹,原地徒留一众大呼神仙的稚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