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广洋随后就真的进了城。
落日余晖下,仍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滁州城让汪广洋颇为心神荡漾,让他有种回到了多年前天下太平时的错觉。
然后。
他也真的看见了一传闻中穿山文甲收税的年轻军官带着人在收税。
但与此同时。
汪广洋则发现,还有两帮人正在城门处喊着税赋不均,请求官府清丈田亩的话。
“怎会有民众主动要求清丈的?”
“这里的义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汪广洋的仆人此时因此愕然不已地问了起来。
只汪广洋淡淡一笑,说:“那是因为这滁州城的义军里有善行内政的能吏存在,或许就是那位章先生!”
“把之前有人送来的那张帖子给我,然后进城后,你们直接去找客栈,我先去知州衙门等这位章先生。”
汪广洋接着又吩咐了几句。
原来。
汪广洋因自己恩师余阙在淮西做官,也就一直在淮西,而也真的在这之前,收到过章诚派人送来的聘帖子。
但汪广洋一开始是没打算理会这聘帖的,甚至,他一开始觉得这滁州的义军明显是有些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过才据有一城而已,竟然敢招募自己这种名士。
只是一路上,他听到的有关滁州的消息太多,所以才有了来滁州看看的兴趣。
章诚选择主动下聘帖招募汪广洋,自然也是因为他知道汪广洋的本事,知道汪广洋在历史上内政也很出色,且因此在历史上被朱元璋封为伯爵。
所以,章诚便觉得,自己可以提前把汪广洋招来试试,没准,可以成功的让汪广洋提前为义军的事业发光发热。
而章诚在不久后也回到了知州衙门。
章诚一回城,就打算开始筹备建军械厂,造火铳,训练受自己管辖的火铳兵。
虽然,这个时代的火铳还是以突火枪为主。
但章诚因为来自后世,又随时可以回去学习,所以,他是可以掌握到很多更先进火铳的制造技艺的。
而且,章诚已专门自学过火绳枪的制作技艺,尤其是鸟铳即噜密铳的制作技艺。
因为明代中后期的赵士桢、茅元仪等留了很详细的资料。
章诚认真学习各种火器资料后发现,实现突火枪到鸟铳这种火绳枪的进步,难度其实倒也不大,无非是枪管锻造与发射原理需要变一下。
当然。
章诚还通过,在学习戚继光等留下的关于颗粒化火药技术,与宋应星和后世许多大能留下的各类炼钢技艺的资料后,知道要让火器部队在战场上大发神威,火药的改进与枪管材料的改进也很重要。
为此。
章诚决定在锻造新火铳时,还得改进炼钢技艺和火药。
而章诚初期要改进的方向,都是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就已经实现的,所以对现在元末社会的工匠技术要求与材料要求都还不算高,都还有可实现性。
章诚因此一回来,就让戚祥去把滁州城的几个匠户社长叫来。
且说,元朝时期,就已经开始实行按职业进行分门别类的户籍制度。
这种户籍制度,在元朝被称作诸色户计,比历史上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实行的军户、民户、医户等职业户籍制度,划分的更细。
所以,可以说,按职业划分户籍,其实不是朱元璋的初创,而是朱元璋在灭了元朝后不得不向现实的一种妥协。
因为在大明初期,百姓已经习惯按职业划分户籍,基层也习惯以职业来管理户籍,强行废除,反而容易造成管理紊乱。
比如。
如果在明初骤然废除匠户制度,那地方官府一旦找人承办器械制造,都会如同盲人摸象。
而匠户也会因为失去匠户的户籍身份,而可能会被不知道实情的官吏派去承担力役,却不能因为自己是工匠可以承担匠役为由而免力役,如果工匠想要只服匠役,还得给官吏好处,或者有机会向官吏证明自己有制造技艺才行。
这无疑给官府和工匠个人都增加了困难。
总之。
明初实行职业户籍制度是有客观原因的,是因为元朝把这种制度推行了近百年,导致骤然改掉反而会增加管理成本,于官于民皆不便。
话转回来。
因为元朝现在实行的是诸色户计制度,又让每五十家编为一社。
所以,章诚把滁州的工匠组织起来,倒是非常容易,直接找匠户居住区域的社长就是。
章诚甚至都觉得元朝实行职业制度户籍制度,只怕就是为了军事扩张方便。
所以,让他现在想通过召集工匠制造火铳来增强义军的军事实力,都不用在全城募集工匠,只直接找管匠户们的匠户社长即可。
但章诚这里刚对戚祥吩咐完,兼职负责知州衙门接待事宜的经历舒安国就走来对他说:“章先生,您之前提的那位高邮人汪朝宗到了。”
汪广洋,字朝宗。
所以,舒安国这里提到的汪朝宗便是汪广洋。
章诚颇为惊喜。
“我不过只是下个帖子试一试,没想到他汪广洋还真的就来了!”
章诚因而暗自腹诽了一句。
接着。
章诚就问舒安国:“他现在在哪儿?”
“在签押房候着呢。”
舒安国回道。
“立即带他来内室见我!”
章诚吩咐了一句,就先去了自己日常办公的内室。
所谓内室就是签押房内的房间。
签押房相当于后世的机要办公室。
按照规定,衙门里的文书公事,从拟稿到正式发出,都必须在签押房内完成才算合规。
而签押房也不是一间房,而是套房的形式,有很多房间,还有内外之分。
外为各佐官吏员的工作地,最高长官则居于内室办公。
至于签押房的位置,则一般是在衙门正堂两侧的廊庑建筑内,故签押房又被称作坐堂前,门下。
而主官入内室也有特别的通道,自然不用去签押房外面房间。
所以,章诚就让舒安国去引汪广洋来,而他自己则先回了自己的内室。
章诚这里刚坐下,正拿出自己早已带来的鸟铳图纸,舒安国就带着汪广洋来了门外,敲响了门。
“进来!”
不多时。
舒安国就带着汪广洋走了进来。
“章先生,汪朝宗汪先生到了。”
章诚因而抬起了头。
俄然。
章诚就看见了汪广洋,只见其宽脸长耳,神态安和。
汪广洋这里已先朝章诚拱手行了一礼:“承蒙先生下帖相邀,广洋不敢有负先生所托,故弃家而来。”
“足下能应邀而来,让我倍感欣悦!”
“我义军无疑又得一干才!”
章诚也回了一礼,且请汪广洋坐了下来。
汪广洋谦虚了一下后就谢了章诚,并真的和章诚分宾主坐了下来。
但接着。
汪广洋又突然起身朝章诚拱手作了一个大揖。
章诚不禁问道:“足下这是?”
“鄙人是为章先生舍利救天下落难婴幼与待毙流民而再行大礼。”
“还请章先生受了鄙人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