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按照本意,恨不得让许桓直接把头磕死。
但他现在接受了大同社的理念,也就不好再无故羞辱他人,也不好再坐视许桓因为这事磕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朱元璋就道:“起来!我们义军严禁随意行跪礼,你不知道吗?”
“是!”
许桓答应了一声,一时只得站起身来,却因为太害怕,而站不稳,也就又摔在了地上。
最后,还是吴良等扶起了他。
朱元璋这时则对许桓说道:“你无故侮辱他人的事,可承认?”
“承认!”
许桓不敢不承认,也就如实回答道。
朱元璋道:“那就签下供状,然后接受惩处。”
“是!”
“只求丞相饶命!”
许桓回答道。
于是,许桓签下了承认自己无故侮辱了他人的罪,然后被朱元璋下令掌掴了二十下。
如此。
朱元璋才没打算再追究此事,只问他:“你家里可有几人缠足?”
“有的。”
“小女一人缠足。”
许桓回道。
“几岁?”
“三岁?”
朱元璋听后大怒:“三岁你就缠人家的足,你这是当爹的能干出来的事吗?!”
“是。”
“小生不是人。”
“您息怒!”
许桓嘴角漏风地回道。
朱元璋道:“现在省里已下了禁止缠足严令,所以缠足的必须解放!否则,其家主若是士人便徒刑,若是庶民便杖二十!”
“是!”
“我不敢违令!”
许桓回道。
禁止缠足令的确已经下达。
《中华报》上也登载了这样的禁令。
受章诚影响,承认缠足的确不利生育与妇幼健康成长的马氏,也亲自从养济司和各义军军官家眷中选了一批见过刀枪甚至经历过实战的壮妇,组成妇女纠察队,并举荐了,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而感情不错且也练得弓马娴熟的郭氏女,代自己管理这支纠察队,在城关各处处,开始纠察缠足情况。
章诚也让宋濂写一篇文章登载在《中华报》上,内容就是要结合各个方面抨击缠足陋习,要能足够警醒世人,把缠足的问题,上升到关系义军存亡与中华存亡的理论高度。
宋濂一开始还有些抵触,不想因为缠足这事得罪天下士林,也就对章诚说:
“章先生,这缠足不过是一时风俗而已,而直接将此作为抨击眼下礼教当改的机会,借此言天下许多士大夫多虚伪之辈不妥吧?”
“怎么不妥?”
“父母缠孩子的足,逼着孩子行不孝不德之事,这样的行为还不能算违礼?”
“如果这都不算违礼,则天下慈爱与仁爱何在?”
章诚因此质问起宋濂来。
宋濂无法反驳,只得拱手称是,答应写这样的文章。
毕竟,宋濂只是因为怕得罪天下士林才抵触,也不是真的好说缠足就对。
事实上。
许多士大夫对于不准缠足这事的抵触情绪比宋濂还大。
张冕就为此颇为愤慨。
他在看了《中华报》禁止缠足令的内容后,就因此切齿说:
“父母缠自己孩子足,乃天不怨人不怒之事,为的是守住自己孩子贞德,而将来能嫁的好!”
“现在不准缠足,岂不令士大夫之女亦同贫贱之女,而可随意出入,难以严守贞德?这样子简直是伤风败俗!”
“贼寇就是贼寇!”
“我理学门徒费尽几代心血,才让官宦之女开始愿意养贞于深闺,使天下之人欲渐灭!如今这贼首朱元璋只为自己妇人大脚就要毁我理学成就,真正是祸害不浅!”
“不缠足,谁愿意相信我女儿贞洁?”
“不缠足,岂不是让我女儿与庶民之女一样低贱?”
许多或迂腐或用心深远的士大夫因此在暗地里暗骂起这道禁令来。
许桓在朱元璋放了他一命而回家后,也在松了一口气之余,想到朱元璋是因为他嘲笑马氏大脚这事才严惩了他,也就愤懑不平起来。
“该死的贼寇!”
许桓也忍不住咬牙骂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代,元廷还被很多人认为是正统。
许桓现在也更是愿意相信元廷才是正统,所以,也就这么骂起朱元璋来。
“只恨我不过是柔弱书生,而不能替朝廷灭贼!”
许桓说着,就因看见自己女儿,而想到了朱元璋还不准缠足的事,便心道:“不能灭贼,我还不能缠足抗贼吗?”
许桓这话的意思是,朱元璋这样的贼寇,越是让他不做的事,他越是要做,以此来宣泄他内心对朱元璋的不满。
这是一种“我不敢直接向贼寇报复,但敢通过虐待自己女儿报复贼寇”的畸形心理,和历史上“不敢欺负洋人但敢欺负百姓”的心理一样。
所以,许桓这时就指着之前在拱卫司的人监督下被放了足的自己女儿,而对自己家人吩咐道:
“给她缠足!不但要缠,还要折足而缠!”
“是!”
没多久。
许桓的女儿就哭了起来。
许桓这种是属于极度自私冷漠人格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大庭广众下嘲讽她人。
所以,他对他女儿也没有什么感情,很多时候也只是他发泄情绪的一个工具。
因而。
他女儿现在哭得越惨,他反而越兴奋,且得意地笑了起来,心道:
“我倒要看看,朱元璋这个贼首能将我怎么办,除非了他长了天眼,不然,我缠我女儿,他永远也管不到!”
……
“谁说咱管不到!”
许桓明显低估了朱元璋。
朱元璋做事一向是非常认真的。
所以,他不但只是要求许桓给自己女儿放足,还真的让吴良暗中买通了许桓身边的人。
朱元璋也就在许桓将自己女儿折足而缠后不久就知道了此事,而因此面沉似水的说了这么一句。
“章先生说,可以由禁止缠足事看缙绅大户对义军政令的服从性,而当借此立威,免到时候调粮调集民力时,也这么政令不通。”
“如今看来,要立起这威,只是徒刑和廷杖还不行,须得出现人命才可。”
“矫枉要过正,乱世要从严。”
朱元璋接着又语气森严地说起别的话来,眸间已开始有杀意。
在一旁的马氏见此走来,握住了朱元璋的手:
“重八,看在我们还未出身的孩子的份上,别轻易造杀孽!”
朱元璋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朱元璋又道:“但是妹子,这种人如果不严办,他们不知道咱们义军的令不可违,他们只会当耳旁风,而且他们这些人也不配作父母,哪有逼着自己孩子这么受苦的,不严办,这风气只怕真刹不住!”
马氏道:“但你严办也只能管得了一时。”
朱元璋听后又沉默了。
随后,朱元璋就道:“妹子说的是,咱有了新的主意,咱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杀人,但是咱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做父母,还要把缠足的苦让他们去受!让缠足变成卑贱之事!”
“故咱要下令,缠足之禁令,士大夫犯者皆以明知此不仁不慈而犯为由,皆阉而下功德园处置,并亦受缠足之刑,庶民犯者皆以从风之罪徒刑处置!被缠足女眷改为官府收养,婚嫁,其无德父母不得问!”
“另外,缠足本是使人不孝不德而沦落为玩物的下贱之举,所以,凡缠足之家皆视为家风败坏,三代不得出仕!”
马氏听后没说什么。
朱元璋不杀人已经妥协。
所以,马氏也不会真要让朱元璋过度宽恕这些人。
而也因此。
没多久,许桓再次被拱卫司的人抓了起来。
“不要!”
“不要啊,我还没儿子呢!”
当许桓得知自己因为违令要被缠足且阉割时,而不由得挣扎了起来。
但他挣扎已无用,很快,一小刀就去了他下面。
话说,当朱元璋把违法缠足禁令的惩罚加重后,也让许多地主官僚感到更加震惊。
为此。
宋濂就忙找到了章诚说:“章先生,丞相这样子是不是太过了?士可杀不可辱啊!怎么能去其子孙根呢?!”
“不严不能止住无良士大夫坏圣人之礼之态势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逼女儿不德不孝的行为本就是乱人伦道德的行为,是不仁不慈的行为,所以这种人就不能再为父母,也就不宜再生子嗣,不然坏的就是整個天下!”
“公要在文章里,深入的解析丞相这样做的正确性与必要性,对丞相这种匡正礼教的行为要予以赞赏!”
“何况,这种违背圣人忠孝理念而逼女儿缠足以逆天道的人已经不算士,如此处置也就算不上是辱。”
章诚这时说了起来。
宋濂不由得道:“有必要看得这么严重吗?”
“这是公这样的博学鸿儒该问的话吗?”
“这种坏人伦道德的行为还不严重,什么严重?”
“公身为天下大儒,立场不能歪!”
章诚反问起宋濂来,且批评了宋濂一句,而又问道:“公不会自己也有想看人天足被缠得很小的缠足癖吧?”
“我怎么会有?!”
宋濂忙红着脸否认了一句,就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会不会太严了,不利于争天下?”
“我就知道公是道德君子,不会有这样败坏人伦不慈不仁的癖好。”
章诚笑着回了一句,就道:“至于争天下,公不用担心,如果,我义军统治下的缙绅士民,是连个缠足令都不能认真配合的不仁不义之辈,那宽纵这样的人,反而不利于争天下,也不影响识时务的俊杰们,愿意投附我义军!”
章诚说着就又问宋濂:“对了,我让公写批判缠足乃陋习非礼的文章,公写好了没有?”
宋濂道:“还没有想好怎么写,这个实在是有点难下笔。”
“公不要觉得难啊!”
“我已经跟丞相说了,你宋公文章乃天下一绝,义理分明,所以我们决定,待你把这文章一写出来,就让公做御史中丞,提督学政,结果公现在还没拿出来,真叫人失望!”
“无论怎样讲,像公这样的南人,如果是在胡元,是不可能成为御史中丞的,哪里像在我们这里,靠一篇文章就能让公任御史中丞呢。”
“还有,公不要让后人觉得伱宋翰林也喜欢缠足小脚啊!”
“我误会了公没什么,难保有不良文人,写文章在报上说,你宋濂因为也喜欢小脚,所以才不肯写文章支持禁缠足的!”
章诚说后,就两眼盯着宋濂。
宋濂听后猛然一惊,面色如涂白漆,且神色复杂地看了章诚一眼。
随后。
宋濂就只得咬牙道:“平章放心!我这就回去写,对于丞相的护礼之举,宋某理应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