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也跟着道:“友德这话没说错,咱见到那么多儒士,就章先生跟咱要求给民以食,准确说,是真把我们这些布衣当民看。”
章诚笑道:“身为华夏之人,应尽之责而已,不足挂齿。”
“好个身为华夏之人,应尽之责!”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咱也该敬个大礼。”
常遇春因此也重重一抱拳,朝章诚作了一揖。
谢再兴也跟着笑道:“还有我。”
章诚见此便回了一礼,且道:
“闲话少叙,诸位既然来投,恰巧又近晌午,上位,不妨设宴招待他们吧。”
“正该如此!”
朱元璋笑道。
“那刘聚无远谋,只知烧杀劫掠,所以咱是早就不想跟着他干。”
“碰巧,咱知道你们要渡江,便猜到你们肯定是要渡江做大事的,不然谁愿意费那辛苦!”
宴席上,自然是宾主皆欢。
常遇春更是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起投朱元璋的缘由来。
章诚听到他这么说后,心里倒是因而更加明白,为何常遇春历史上能成为徐达的搭档,而作为北伐大军的二号统帅?
现在想来,其人的确不仅仅只是勇猛,也是能明晓大事而善于思考之人。
但突然,外面的天越来越黑,渐渐的大风吹了起来。
没一会儿,水天之间,就织起密密麻麻的雨线来,江面和船上也跳珠不断。
“好雨啊!”
章诚不禁说道。
朱元璋也跟着道:“午后雨,下的长,但愿能多下点。”
而如朱元璋所盼望的那样。
因端午汛至,所以这雨接下来,真的连续下了一天一夜,后又间间歇歇地下了快一旬。
整个马肠河因而大涨。
而在大涨期间,义军也在抓紧进行宣教和动员工作。
其中,最基础的就是将官兵集中在一起读报听报学习。
“据报,上元三桃村五十六户人家被屠,尸体皆焚!”
“据报,江宁镇外有元兵和地主武装铁扫帚扫民下身,言扫去贼腥味,以至于因此惨死者达百人!”
……
如之前所言。
义军中,多是年轻气盛之辈,所以,不少人在听到这样的报后皆不禁切齿捏拳:
“可恶!这些混账,各个该杀!”
“所以,我们才要尽快渡江,以免更多的百姓惨死于这些反动者之手。”
“但是,弟兄们,现在元兵也害怕我们渡江,所以对我们是严防死守!尤其是桐城闸、马肠河等隘口皆有大量水寨,布有重兵,胡元中丞曼济哈雅还遣民夫十余万在这些水寨周围布机关、设铁索,决堰口,所以要渡江非常不易,即便冲到江边,也得面对重重铁盾长枪和箭雨。”
“我们要做好阵亡的准备!”
训导官陶成则也在眼前的义军官兵发表看法后,而在这时如此说了起来。
“怕什么!”
“大不了喂鱼而已,娘的,这辈子也吃了不少鱼,如今让鱼吃了也算是还孽债!”
常遇春这时也过来说了一句。
话说,他也跟着认真听了一会儿,一时,豹头环眼的他,也不禁怒目圆睁,心中杀心大起,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砍元兵杀元兵,而在陶成说后,就如此说了起来。
“就是!”
其他义兵也跟着附和起来。
陶成行了一礼道:“公等自然勇敢,这点我不怀疑,但我就担心公等渡江后,也跟元兵和那些地主武装一样。”
“瞧不起谁呢!”
“我们要是只为了抢掠,干嘛要冒险渡江去抢,江北、山东这些地方还缺抢掠的机会吗?”
这时,常遇春说起来。
“就是!”
其他义军仍旧跟着附和道。
陶成道:“那诸位敢在保证书画押吗?”
陶成说着就把提前拟好的保证书拿了出来:
“到时候谁犯了规矩,掉了脑袋,可别怨我们丞相不近人情!”
众人犹豫起来。
“签就签!”
“怕個鸟!”
“老子现在只想早点过江去砍那些狗日的鞑子和色目人还有他们的走狗!”
常遇春先把保证书拿了过来。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跟着过来签。
随着大河水涨到差不多,巢湖之水也漫灌而出时,宣教和动员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整个义军各部也正式开始乘大船,往桐城闸而来。
元兵这边。
曼济哈雅气得指天大骂:“老天,你何故助贼!”
随后,曼哈济雅就道:“严防死守,现在水势利于贼军,不利我们!”
“我们愿意严防死守,但是中丞,能否让将士们吃饱饭?”
这时,都元帅贺木忍不住问道。
曼哈济雅道:“我也想让将士们饱腹而战,但无奈江南现在缺粮,只能半饱。”
“江南鱼米之乡,如何缺粮?”
贺木忍不住说了一句。
曼哈济雅没有回答。
这时,外面义军前沿官兵,已乘快舟冲了来,且各个举盾。
贺木见此只能亲自拔刀喊道:“弟兄们,为朝廷尽忠的时候到了,忍住饥饿,中丞已允诺,此战结束,让大家皆饱食且赏银二两!”
曼哈济雅见此也没否认。
不少元兵听到这“饼”后,倒也振奋了不少,纷纷列阵把长枪朝登闸的义军搠来。
但大多力道不足,所以,常遇春一人就抱枪拽倒了多人,而登闸一边砍人一边喊道:“都他娘的没吃饭吗,力气这么小!”
同时,徐达也率骑兵提前趁河面上涨而登岸,而朝曼哈济雅的水寨包抄而来。
朱元璋这里在见常遇春提前率部登闸后,也不禁大喜,忙令步兵也提前上岸。
章诚这里也为之感叹。
他本以为花云已经够勇猛了,却没想到常遇春还要更勇猛。
那么多元兵持枪挡他,他居然硬是从刀枪剑林里闯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
章诚知道这或许跟元兵现在后勤不济有关。
据他所知,元兵现在因为皇帝要走四成朵儿只准备通过掠民筹集的粮食,导致朵儿只只能满足守江兵半饷。
而且因为义军提前介入,朵儿只还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清剿,使得只有守江的兵能有半饷,江北许多元兵还欠着饷,处于饿毙边缘呢。
而义军这边,因去年强行清丈,税粮大增不少不说,调整商税后也从辖区内缙绅豪强手里拿了不少钱财买粮,更兼也清算了不少违法乱纪的劣绅豪强,所以粮食充沛,如今不但养足了大量前线作战的兵,也在后方养了不少后勤人员,参与器械制造、粮道维护等,使得义军后勤保障提高不少。
说来也是滑稽。
本该是属于外来入侵者主导的元廷政权,如今由于各种原因对自己辖区内的色目人与汉人地主官僚都保护有加,不说掠其财,连对违法乱纪的都不罚款不严查,偷税漏税的更是不会管,毕竟他们把税收权都外包给了色目人。
譬如刘伯温拒绝入仕元廷,但朵儿只依旧礼待这样的士大夫,还派兵保护。
当然,这是阶级立场决定的。
毕竟朵儿只这些蒙古贵族在入关这么多年后,也已经变成了地主。
但只是这导致元廷自己中央财产惨的不行,尤其是在皇帝和达官贵族也对民脂民膏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情况下,反而让色目人和汉人甚至是南方汉人的地主官僚富贵的很。
而为他们卖命的元兵,甚至不少本就是蒙古人的元兵,还不得不忍饥挨饿,总之,后勤状况糟糕的很。
所以,章诚看见元兵这边,一旦他们失去优势,许多中下层元兵是望风而降,有的是在象征性的射出几箭后就跪在了地上,主动把甲衣脱了下来。
毕竟饿着肚子跑的滋味太难受,还不如跪地求降等死呢。
“上位,看来这曼哈济雅到现在都没肯自掏私粮济军,所以应该立即下令禁止杀降,这些底层元兵阶级仇恨应该很大,因为他们明显对抗意志不强。”
章诚这时就对朱元璋提醒起来。
朱元璋颔首,而吩咐道:“吴良、吴祯,你们立即率咱的亲兵营马军去,阻止弟兄们杀降,劝之不听者,斩!且令弟兄们高喊降者不杀!”
“是!”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很快,义军很多都喊了起来。
义军们在战前就已经接受过战前指导,知道底层元兵也是苦大仇深,一旦主帅还不知体恤下情,可能会抵抗意志不强,也就很主动配合与执行起降者不杀的命令来。
连常遇春这里也不得不暂时停止无差别的屠杀,而暂时压制住了未尽兴的杀心,对自己底下的人说:“现在我们还未立大功,不能太坏规矩,听上面的,降者不杀!以求尽快达到更大战果!”
于是。
元兵这边降的更多,沿河许多堡垒皆望风而降。
曼哈济雅见义军势猛若奔雷,更是指挥有方,也心里更慌,尤其是在见自己这边各处水寨直接不战而降后,更是气得跳脚:
“你们怎么能降了呢!”
曼哈济雅欲哭无泪,只得对贺木说:“务必让他们守住黄墩!”
贺木还没答应,就有官校来报说,黄墩已降。
曼哈济雅听后不由得大喊一声:“我的粮食呀!”
随后,曼哈济雅就晕厥了过去。
他的确克扣有大量粮饷为私粮且存于黄墩,为的是作为将来给皇帝与哈麻等当权者进献的别敬之用。
毕竟他是脱脱举荐的人,要保住自己的仕途,就得拿出更多的钱财。
曼哈济雅在醒来后就撤回了峪溪口,在这里聚集元廷水军,准备挡住义军渡江。
而这时,朵儿只也派人运来粮食,来者对曼哈济雅说:“右丞说,眼下朱元璋等既已准备渡江,担心你们缺粮,故送来粮食三万石,望公令水军严守,不可使贼军轻易渡江!另外,火铳已收到,阻击贼军渡江成功后,就令任知恭速去见他。”
“是!”
曼哈济雅这里答应了一声,且在这之后没多久,就看见了新到的粮食。
“这是右丞募捐得来的粮食,一大半都送来了公这里,望公务必用来激励全军。”
来者在曼哈济雅看见这粮食后就说了起来。
曼哈济雅满口答应着,但在来者走后,但他因为想到自己的仕途要紧,便看着眼前这些颗粒饱满的新粮,而咬牙说:“我再捞最后一次,只要能升回京里,我就收手!”
说着。
曼哈济雅就对自己的心腹将领吩咐说:“运两万石回太平,只拿一万石发全军,不,五千石,先留一半,看看他们闹不闹!”
“是!”
“太好了,上面终于给我们发粮食了。”
元廷水军倒是没有闹,不少蒙古兵还感动了,流泪笑了起来。
跟着撤回来的贺木也擦拭眼角道:“是啊,上面也不容易,想来也在抓紧筹粮,没有忍心让我们饿着,相信一切都好好起来的!”
曼哈济雅见水军没有闹,反而非常有干劲地准备起水战来,不由得颇为高兴自己又可以多贪五千石粮,但同时他心里有滋生一丝后悔,觉得是不是当时只该发两千石也可以激励士气?
一想到这里,曼哈济雅就不由得一跺脚:
“我真是造孽啊,发这么多粮食出去!”
义军这边因为顺利抵达黄墩,而离江面只有一元廷水军重兵把守的峪溪口,故也士气大振,同样开始加紧备战起来。
只是这时。
李普胜、赵普胜因本就对朱元璋分封本在他们之下的巢湖诸将与他们同列为总兵而不满,又见元军水寨大多已经攻破,且现在元军在江北就只有一江面水寨可守,便再次滋生出想独立发展的心思。
李普胜就找到赵普胜说:“一路过来,不准发私财,不准乱杀人,弟兄们都快憋坏了,然后还要为他朱元璋拼命去与胡元水军作战,凭什么!”
“说的是,眼下只要击败峪溪口的元军,从巢湖到江面的通道就算打通,我们完全可以沿江谋生,无论是招安也好,还是也寻机渡江建立基业也罢,皆比给他朱元璋卖命要强,何况,朱元璋此人奸恶,分封我们的人,等跟着他成功渡江,我们只会根据受管束。”
“而且,我们本就在这一带有那么多田地,为何要跟着他们去冒险。”
赵普胜附和道。
李普胜道:“只要你老赵愿意就好,人我去联络,谁要是不愿意走,我们就趁现在他朱元璋的人还在外收降,船上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人,杀了他!”
赵普胜点首。
在得知黄墩不战而下后不久,章诚就因为对历史的熟知,也在找到机会问朱元璋:
“上位觉得李普胜、赵普胜接下来还会继续认真助我们渡江吗?”
“难说!咱们把本该不与他们同列的俞、廖等同封为总兵,想来两人肯定心里不服气,而且他们是在巢湖已广有良田,恐不愿意冒险渡江。”
朱元璋说道。
章诚道:“推恩他们底下的人是我们在政事堂早就合议定了的最佳策略,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为收服整个巢湖水师,还不是收服这二人,所以,必要的制衡手段是要有的,不然会让后面的整编更加难。”
“没错!”
“不过,章先生也不用担心,咱也防着这事呢,咱已让检校先盯紧他李普胜,如果他李普胜真不老实,就果断让俞、廖等已经暗地里效忠咱的人,以宴请他的名义,除掉他!”
朱元璋说着就神色严峻起来,而又道:“进而通过李普胜的人头威慑他赵普胜。”
“若李普胜不老实,想必赵普胜会与其有同谋,不然他李普胜不敢妄为。”
“所以,上位为何不干脆一起收拾?”
章诚问道。
朱元璋道:“这个赵普胜颇有能耐,双刀耍的极好,还善战,屡次让左君弼吃大亏,若能收服他,想来渡江时更有助力,所以,若李普胜真起了其他心思,咱没有打算先把他也一起除掉。”
章诚颔首,说道:“还是有所防备为好!得防备赵普胜在得知李普胜被宴请后,提前有所戒备,甚至不惜逃走投徐、陈等,也不愿再归附于我们,或者投元兵。”
朱元璋听后沉思起来。
这时。
恰巧,朱元璋部将华逸带着桑世杰和张得胜走了来:“上位,桑总兵和要见您。”
“什么事?”
朱元璋直接问起和桑世杰和张得胜来。
桑世杰道:“李普胜要反!”
张得胜跟着颔首,把李普胜给他的手令给了朱元璋:“是的,这是李总兵给咱的手令,要咱密令弟兄们今晚皆着甲,准备杀掉所有船上留守的第一军官校以及丞相您。”
朱元璋接过手令看了起来。
“上位去处理李普胜的事,防范赵普胜就交给我吧。”
章诚这时对朱元璋低声说道。
朱元璋“嗯”了一声,就拿着手令,对桑世杰和张得胜说:“伱们跟我来!”
章诚这里则对戚祥说:“你去传常、谢、邓三位将军来,就说咱让他们这些新附的,一个先立大功的机会!”
戚祥拱手称是。
而朱元璋这里也让桑世杰、俞氏父子、廖氏兄弟等宴请了李普胜。
李普胜只当是要与他商量反叛或者劝他不要反叛的事,便带着张得胜来了桑世杰等这里。
但李普胜一来就看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直接把手令丢在了他面前,道:“李普胜,你叛就叛,何故还要杀咱?!”
李普胜愕然回头看向张得胜:“你敢背叛我?”
“我明白了,你肯定跟他们一样,也想当总兵,不想屈居在咱的下面。”
李普胜这时看向俞、廖、桑等说了起来,而突然大声质问道:“可你们为什么就愿意居于他朱元璋、章诚他们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