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吧,眼下再不买不行啊。”
“另外,得按他们义军的要求买。”
“我们郑家田亩五万多,就得买他们对五万亩规格的地主所下达的指标,不能敷衍,以免背上通敌之罪!”
曾拒绝担任元廷翰林待制的徽州处士郑玉,这一天,就无可奈何地劝自己的族人们,同意郑家拿粮购买义军的债券。
郑玉说后就又叹了一口气。
对于郑玉而言,这就是清丈的坏处。
让他们这些豪绅大户的底细,被摸得清清楚楚,也就能被执政者更能轻松的拿捏住。
这也是为什么,从古以来,豪绅大户最反对清丈的原因。
比如王安石变法期间,真正累民的一些新法,虽然反对的声音很大,但还是执行了下去。
不过,跟清丈田亩一样性质的“方田均税法”,硬是直到旧党上台执政,都才只完成了一半,可见民间阻力有多大。
另外,万历时期的清丈也是花了十年时间,而且也完成的虎头蛇尾。
所以,清丈是非常被豪绅大户们抵触的事。
历史上,真正可以说清丈最成功的还是朱元璋当皇帝期间。
这主要是他是皇帝。
皇帝亲自主持清丈,关键还是开国皇帝,另外,当时也是开国初期,豪强大户被铲除了不少。
所以,这才能够成功。
但也正因为朱元璋清丈的成功,所以整个明朝的中央财政,就出现了开国即巅峰的情况,也就是说,后面虽然生产力一直在发展在进步,但中央财政收入却一直在减少,不及巅峰,最多近于巅峰。
而豪绅大户们非常反对清丈倒也不是怕多缴税,主要是怕自己的底细被朝廷摸清楚,让朝廷官府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田产,进而就可以通过这些田产控制他们,使得他们不能在佥派徭役、摊派钱粮这些事上钻空子,同时也容易被朝廷盯上。
“可我们买了借劵,他们真会给我们偿还本金和利息吗?”
郑玉的弟弟郑铎这时不由得问了一句。
郑玉叹气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哪里是我们敢想的,他们愿意给,自然更好,他们不愿意还,我们又能怎么样?”
“是啊,无论怎么样,我们皆只能任其处置,现在只能希望他们是愿意还的。”
郑铎道。
——
“我们自然愿意还。”
“因为买了劵的不只你们,还有我们李家、冯家这些已经在义军投了大量本钱的大户。”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义军还不起,省里已授权用将来统一后的盐铁、军械、外贸等分殳股利做本,来发行债券,只要我们滁州中书行省能得天下,你们就亏不了。”
“但是,偿还这事,我们得按章先生定的规矩来,利息偿还期先定为五年,先定为半分利。”
“你们要是实在不想买也行,就立即把田卖了,分田给民,田亩越少的,指标就越少嘛,我们虽然给你们定了指标,但也不是真的不给你们应变之法。”
李善长也在郑玉等豪绅来见他时,对他们解析政策来,然后就道:“我还有事,具体还有要问,就问舍弟。”
说着。
李善长就先一步离开了衙门,而来了章诚家里。
而李善长在见到章诚家里的番茄已经各个红彤彤起来,顿时喜得不行,忙对自己带来的画师吩咐道:
“快!快!画师快来,赶紧画下来,给章先生急递过去!果然红了啊,这下子,章先生应该会很高兴的。”
“走,我们再去看看章先生说的辣椒。”
李善长现在对章诚的事是特别上心。
正因为此。
章诚现在即便远在隔江的太平路,也能遥控滁州等地的一人一事,甚至还能随时知道他种的作物生长情况。
至于发债券借粮的事自不用说。
章诚也没想到,也就在徐达等攻下太平的第三天,李善长就已先派人运来了三大船粮,说是发行债券后筹集到的新粮,还将一份详细借债名单都已经造好给了章诚。
“上位你看。”
“善长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运筹得当。”
“他一边在粮道各处设税粮粮站,令各县将税粮直接运抵最近粮站,进而省出许多原本要运去中枢的损耗之粮,一边又把这些省出来的粮食,以说是发行债券所筹的名义,提前运来。”
“他这样做,是让我们,既觉得似乎我们后方的豪绅大户们都很支持义军,也让我这个平章,觉得自己提出的政策方略执行的效果也很好,跟他自己让地方直接运粮到粮道不走中枢的这一创新型举措没有关系,还让大军可以持续的保证粮食充足。”
章诚说到这里就笑道:“无论如何,我是很佩服他的,主动把自己的功绩合理变成上司的功绩。”
朱元璋看着李善长给章诚的信,也点了点头:“善长,能臣!将来也可做咱宰相!”
“但他宁通私信于我说公事,也不走明章于上位说公事,便说明他还有别的心思。”
章诚这时回道。
朱元璋听章诚这么说后,点了点头:“是啊,咱有时候也不理解,为什么胡元的官和义军的官都喜欢用私信交谈正事,不喜欢走明本。”
“或许是为保密?”
“避免通过明本被各关卡上的人发现?”
朱元璋问道。
“只怕是为了能让每一级的官都能感受到下级待他如奴待主的体验。”
“这样,他自己也能理所应当在他的下级面前当主子。”
章诚说道。
朱元璋听后沉吟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章诚也没再继续提这事。
眼下,牛渚矶和太平城皆被攻了下来,而采石矶的元廷重兵也被歼灭,万户纳克楚更是被生擒。
只是总管靳义选择了出东门赴水死。
“我生乃大元之人,死乃大元之鬼!华夷之别,岂能与忠君之德相提并论!”
“哪怕是将我雕成跪像,我亦只遵我心中之道!”
“陛下,靳义今日尽忠也!”
靳义在赴水而死时,在被人劝其为元廷殉节会像之前那些选择尽忠元廷的人被雕成跪像,也还是选择了为元廷殉节。
朱元璋在看见靳义的尸首时,只道:“按照旧礼,他该是义士的,但如今我们要建立的礼,是要站在百姓的角度看,那他就不是义士,只是顽固的反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