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张士德这时神色凝重地回了一句,接着就看了张士诚一眼说:
“臣弟认为,还是跟章诚这人有很大关系。”
“自从这人被朱元璋征辟后,此人就一直在革新技艺、发展实业,别人忙着争权夺利,此人只忙着怎么把利益做大。”
“比如,一般人在知道我们据有高邮诸地后想的是如何等我们和元兵两败俱伤,然后好坐收渔翁之利,结果他想的是如何趁此机会从我们手里赚卖兵械的钱。”
“总之,这个章诚,思路跟我们不一样。”
“他的吃相没那么难看,但他的吃法让人容易欲罢不能,属于慢刀子割人,明面上还带着甜头那种,让人不但不排斥还容易上瘾。”
张士德这么说后,张士诚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二弟说的没错,虽然明知道他给我们卖这土豆是不怀好意,知道我们没必要买这这么多土豆,也可以自己种,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地盘等着我们去占据,那么多税等着我们去收,那么多人等着我们去扩为兵源,就觉得没有必要急着组织军民去种什么土豆。”
“正是这个道理,何况,他们这土豆卖的还这么便宜。”
张士信也跟着说了一句。
张士诚则看向二人继续问道:“你们说,我们眼下该将谁视作大敌?”
“自然是朱元璋。”
张士德回了一句。
张士信听后一脸诧异:“为什么,朱元璋现在都还没称王,就算他身边有一个章诚,但这個章诚也没有挑唆他对我们用兵,反而是刘福通在买到火器后,就向我们用了兵,若不是我们也买了火器,只怕虹县、宿迁诸城就真被他夺了去。”
张士德说:“朱元璋部虽然没有对我们加害,但假以时日,他的实力必然无人能敌,有吞并群雄之势,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大敌!”
张士诚点首:“那我们该怎么做?”
“虽然当视其为大敌,但我们现在的确没有理由与其兵戎相见,目前也还不适合与其兵戎相见,我们应该一边与其虚与委蛇,从其手里购买军械粮食布匹,一边也应该积蓄力量,把没收到的胡元权贵官僚之私田也分给百姓,增加税源,这样就能厉兵秣马不说,还能也招募工匠自己造火器,更能让百姓因为分田地租下降而积极耕种,实现粮食自给自足。”
张士德趁机提出了自己的内政改革方案。
张士诚听后露出了为难之色:“不与朱元璋兵戎相见还可,但要分私田于民太难。”
“是啊,我们没有朱元璋那么好的运气,遇到了章诚这样的能臣,可以先造出精良兵械,然后通过出售精粮兵械获取的利益收买将士,使将士们不反对分田。”
“我们要是分田,将士们只怕立即就会投靠别的势力。”
张士信也提出了反对意见。
张士德颔首:“这样看来,那就只能选个最弱的欺负,既与朱元璋虚与委蛇,也与元廷虚与委蛇,只加紧夺取刘福通的地盘!毕竟眼下我们周围的势力,朱元璋和元廷最强,最不好惹,只有刘福通最弱,我们当夺其地得其财养我们的民,造我们的军械!”
张士诚点首:“这个主意不错,老子都还没称帝,他刘福通就敢让韩林儿称帝,想想都让人不服。”
“再则,宋太祖有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刘福通就不该在我张士诚跟前称雄!”
张士诚说后就吩咐人主动给元廷和朱元璋派去使者。
张士诚派使者去与元廷接触,自然是想和元廷秘密媾和,达到互不侵犯的目的,派使者去见朱元璋,则是想加大从朱元璋手里买军械和土豆的力度。
因为张士诚现在决心已下,暂停北伐,而要大举兴兵征讨刘福通,没有精力把人力和财力花在发展生产上,别说组织民众种土豆,就是自己造兵械,他现在要暂时放一放。
章诚很快就通过拱卫司安插在张士诚身边的眼线知道了此事,而因此对回集庆的朱元璋提起了这事。
“这个张士诚民族觉悟不高,野心也还是很大,宁去征讨因为之前跟元兵大战数次而实力受损严重的刘福通,也不愿意继续北伐,更别提内政改革。”
章诚先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朱元璋则笑着说:“这个刘福通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早就先招惹了张士诚,我们现在当隔山观虎斗,让他们争雄去,我们赶紧统一内部,吞下两浙要紧。”
“话虽如此说,还是要劝一下,做个样子,调停一下,毕竟我们大同社打的旗号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自然不希望他们互相征伐,希望他们摒弃前嫌,先北伐灭元的。”
章诚说着就伸手在火炉上烤了烤。
时虽然是正月,但温度还未回暖,现在大同社也不再缺炭,所以,章诚等现在还在烤火。
朱元璋听后颔首,且叹了一口气说:“咱其实也不希望他们互相征伐,早点北上打鞑子为妥,以免让鞑子喘过气来,恢复元气,无奈他们对内不愿意改革,只想争权夺利,对外也只想投机取巧,多占地盘,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结果现在张士诚堕落了锐气不说,连昔日锐意北伐的刘福通也在除掉杜遵道后也渐渐要沦落到同时面临元兵和张士诚两个大敌了。”
“能阻止就尽量阻止,毕竟他们打仗,损失的也是我汉人百姓。”
章诚接着又说了一句,然后就说道:“如上位所言,我们现在的确应该尽快拿下两浙,获得去倭国的出海口,把我们的货物倾销到倭国去,顺便去石见采掘银山。”
说着,章诚则凝视着朱元璋:“只是,两浙有不少大族皆与倭酋有来往,我们这样做,等于夺其海利,只怕他们会很不满。”
“不满又如何?”
“难不成咱大同社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你只管把棉布、丝绢绸缎、钟表肥皂的生产扩大,让更多百姓靠这些产业活着,收拾他们的事,让咱来!”
朱元璋目光坚毅地看着章诚说道。
章诚颔首。
眼下大同社名下的生产力的确在快速提高,水力大纺车不停歇地将大量棉纱送进了集庆城,由新设的织造局飞梭织布机飞速织出了大量棉布。
同时,各处新的炒铁法与转炉炼钢法,也让大量钢材铁料源源不断地通过水道运到集庆城,使得集庆城附近的工场作坊昼夜不停地出现敲敲打打的声音。
大量的土豆也在持续不断地被挖掘出来,然后由四轮马车载着运往各县各镇各社,由地方官员组织百姓,且种植春季的土豆。
章诚对此并不满足,他还让人在农业上培育新的土豆种,在工业上让人开始研发蒸汽机,在商业上建立新制度新模式,在医学上研制新药。
朱元璋这里则在整肃第二军后,就对第三军和第四军进行了整肃,不愿意加入大同社的也用了在第二军同样的方式进行处置。
接着,朱元璋还对常遇春、谢再兴、邓愈的兵马,以及廖永安、俞通海的水师进行了整肃。
因为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皆已接受大同理念,无人敢再明着拒绝大同社理念,所以常遇春、谢再兴、邓愈等麾下新附官将以及廖永安、俞通海麾下水师官将皆不敢再明着拒绝大同理念。
朱元璋还为了安抚这些新归附的人,采取了些其他手段,比如他因见谢再兴有两女儿才貌双全,便做主让朱文正娶了他的大女儿,还让徐达娶了他的小女儿。
无论如何,到了这一年,整个中华军的所有兵马皆接受了大同社的领导。
尽管这里面有不少是明面上接受内心里并不接受,或者不以为然。
但至少没人敢明着说大同理念不对。
这就好比儒家圣人之言,虽然很多儒士自己也不将这个当回事,但明面上不敢说其是不对的。
虽然许多官将明面上不敢说大同社理念不对,但内心里也还是因此对朱元璋有些不满,因为朱元璋这样做等于变相剥夺了他们对自己军队的绝对控制权,使得他们不能像奴隶主处置奴隶一样随意处置他们的士兵,让兵权归了大同社,军队属于一个政治组织,不再私人化。
许多士绅也因此对朱元璋不满,因为朱元璋这样子做,让他们没法通过拉军头下水的方式来拉整个中华军下水。
当然士绅们更不满的是,朱元璋到现在都还没征辟他们为官,没有礼贤下士的意思。
尤其是在土豆大量收获,私田被分给百姓,官商持续扩大后,许多士绅也就彻底绝望,干脆放弃了赈济百姓,也不再积极纳税,减租减息的政策更不再响应,还开始主动窝藏元廷的细作。
一时间,地方上到处出现匪寇打砸中华军所设地方官衙的事,甚至还有所谓中华军军纪败坏、抢掠商旅过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