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诚见朱元璋神色如此不悦,倒也没有感到奇怪。
毕竟是个人都会因为被人鄙夷而生气,何况是已经成为吴王的朱元璋呢。
“传命,让孔希学来见咱!”
朱元璋接下来则对轮值舍人周宗沉声吩咐了这么一句。
周宗拱手称是,且离开前瞅了章诚一眼。
章诚不知这周宗瞅自己是何意。
但他也没有拦住周宗多问。
他知道他如果强行喊住周宗,周宗肯定也不会说实话。
无论如何,章诚相信,能在朱元璋身边负责朱元璋个人安全与传达命令的人,肯定是朱元璋信得过的人。
因为这些人不是朱元璋的义子就是义侄。
而这些义子义侄都是从养济院选出的孤儿,从小就接受的是大同教育,也是由大同社的人抚养长大的,应该是知道大同社给他们的恩情有多大的。
孔克坚称病不朝的事也牵动了大同社许多文臣的心。
许多还是尊崇儒教、希冀恢复元朝旧制的遗老遗少们,就因此颇为担心孔克坚会因此激怒朱元璋。
“你们说衍圣公何必这样,真要是让上位因此觉得孔家鄙夷他是一介布衣贱民出身,那岂不是会逼着上位一时急怒之下,不顾法统,强行下旨让留驻山东的官将诛杀孔氏满门?”
翰林院学士陶安就一脸担忧地对同为翰林的张中说了起来。
张中颔首说:“这衍圣公的确糊涂!”
说到这里。
张中还不由得道:“公可能不知道,因为章先生的缘故,世子也知道了孔家世修降表的事,还在让我讲章先生提到的那段孔家投降的详细史时专门问我,为何北宗孔家当年降金降元,不肯守节尽忠不说,连南逃都不愿意。”
“我当时真的是无法答语啊!”
张中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端起茶来。
陶安顿时拧紧了眉头,把满是斑纹的脸挤在了一起:
“章先生提这个干嘛!”
“这个时候,作为读书人,难道不是应该为尊者三讳吗?”
“章先生这是本着实事求是的目的,讲史给世子听,以免世子将来对我中华实情产生误解,进而有废大同理念而复辟旧制之念!”
“陶学士这样问便是不解章先生之意了。”
这时,内阁首辅李善长走了来。
张中和陶安见此忙起身向李善长行礼。
且说。
大同社的翰林院眼下还是内阁的下属机构,是章诚在考虑到大同社也需要一個社科的研究机构,而对执政者在决议政务时,提供社科方面的信息支持,而提请朱元璋同意设立的一个机构。
只是因为朱标渐渐需要读书启蒙,所以朱元璋就顺便让翰林院的学士先负责一下朱标的启蒙教育,而待朱标大一些后,再去想想怎么培养朱标、怎么建立贵胄的教育制度。
毕竟现在的朱元璋很忙,要忙于北伐之事,所以很多事只能先放一放。
而翰林院现在既然只是内阁的下属机构,李善长自然就有权力管管翰林院。
因为翰林院现在临时承担着朱标的教育之职,所以,李善长倒是常常来翰林院,而企图通过翰林院的学士们,了解一下朱标。
作为对权力很在乎的人,李善长自然很关心朱元璋的长子朱标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做天下君主的天赋,性格怎么样。
李善长也就在忙完手里的事后,于这一天就来了翰林院,只是因为听到翰林院的陶安和张中在议论孔子和朱标的事,也就专门躲在外面先听了一会儿,然后才走了进来。
李善长在张中和陶安向他行礼后,就坐在了椅子上:“以老夫看,你们翰林院的人还是太闲啊,要不然也不会有事没事在背地里指责章先生。”
“章先生是你们能指责的吗?!”
啪!
李善长突然把几案一拍,厉声问了两人一句。
张中和陶安皆垂下了首。
李善长则开始苦口婆心地说:“章先生是缔造我们大同社的大功臣,是茫茫黑夜中指明我们道路的灯塔,是解救天下黎庶的当世圣贤,怎么轮到尔等来非议了?”
“大同社和天下民众就没有赋予我们这样的权力,去批判章先生!”
李善长再次语气严厉的强调了一下,然后就又看向二人,语重心长地说:
“对于章先生的很多决定,你们若是不理解,可以来问我嘛,怎么能自以为是的非议章先生呢!”
“再说了,给世子实事求是的说明孔家的情况,这本来应该是你们翰林院的职责,如今却需要章先生替你们来尽这个职责,你们不觉得有愧吗?”
李善长说到这里,张中和陶安皆咬紧了牙。
李善长则在这时语气和缓了下来,而说道:
“老夫知道你们不愿意看见上位和世子因为知道了孔家的真相而偏激起来,乃至不惜灭孔氏满门,而落个酷烈之名。”
“但是,伱们不妨细想想,既然你们都有如此担忧,那为何衍圣公没有这个担忧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衍圣公就是想看看我们上位是不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私愤的人!”
李善长继续说了起来。
而李善长这么说后,张中和陶安皆两眼一亮,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向李善长拱手一拜。
张中先说道:“元辅责备的是,我们的确过于杞人忧天了,不应该怀疑上位和章先生,而同衍圣公一样!”
陶安也跟着说道:“还是元辅睿智,一眼就洞破了三味,使我等放了心,也知道自己的愚钝之处。”
两人已通过李善长的话明白,李善长跟自己这些人一样,也是希望朱元璋和章诚抛弃大同理念的,要不然,也不会话里话外都在捧杀朱元璋和章诚,还提醒自己,孔克坚就是想看看朱元璋是不是一个忍得住私愤的人,会不会因为私愤放弃大同理念,肆意杀人屠人,进而不得不重新推崇儒家“天命论”和恢复元廷旧制。
所以,两人现在都很恭顺地对李善长奉承起来。
李善长因而颔首微笑:“尔等能明白过来就好。”
张中这时则道:“既如此,我们应该请章先生劝劝上位为妥。”
陶安也跟着对李善长说:“是啊,元辅,上位素来只听章先生的,衍圣公会不会被治罪,如今就看章先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