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绮一时间有些懵。
她搞不明白斯诺为什么特意和她说这个,对面的斯诺还在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斗篷和兜帽上都有雪,就连睫毛上都沾着细碎的雪,目光澄净,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她。
说实话,在这种氛围下,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凛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状况。
凛绮十分不擅长与活人交往,也没有多少与活人的社交经验。她想来想去,斯诺难道是特意为了对她说这个,才来找她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行了吧……
还是应该要说点别的什么的?
凛绮想了想,“你不会是要礼物吧。”
斯诺一下子笑了,眉眼都微微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一样,随后,他又问凛绮,“所以呢,有吗?”
不是吧,还真是要礼物啊,都这么大的人了。
凛绮盯着斯诺看,半晌悠悠地说,“不是已经送给你了吗?”
斯诺微微怔住,顺着凛绮的目光指向看过去,凛绮丢在路边的蝴蝶魔兽身上还插着一支箭。
他刚露面的时候,说了,“这么久没有见面,你就送我一箭吗?”
斯诺反应过来,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黑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不过仔细看看,那饱含感情的眼睛里的话,她是一点都看不懂。
凛绮看他表情复杂,似乎当真了,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这么久没见,他居然越变越呆了,不仅一箭射过去,连躲都不知道躲,现在更是连这种话都相信了。
还是,她该反思一下自己平时的作风,居然会让他连这么离谱的话都相信啊。
“你想要什么?”她微笑,饶有兴致的问斯诺,“说说看,如果不是太离谱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随着斯诺的年龄增长,凛绮每一天都感觉任务距离结束近了一步,所以最近每天的心情都很好。
而且,她也很好奇,斯诺会想要什么,毕竟她也没有什么能够给的。
不过。
在斯诺开口之前,她先转身,朝着斯诺扬了扬下巴,“总之,边走边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现在实在是太冷了,雪还在纷纷飘落,大朵大朵的雪花,白茫茫的,看久了甚至有些头晕。
在这种环境下的斯诺,没被她当作雪妖射上一箭,都算是走运的了。
说完,她没等斯诺回应,就率先往前走去。
高筒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凛绮刚走出了两步,忽然感觉背后被扯了一下,轻到几乎感觉都很微弱,在往后扯。
不,不是扯了她的衣服。
凛绮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花了一秒钟来判断。
拉住的是她的弓啊。
她半侧过头,垂下眼睫,看向斯诺,斯诺正伸出手,他没有戴手套,雪白的修长手指在冰雪衬托下更加像是冰雕出来的。
他跟了她两步,然后就像是害怕追不上一样,伸出手搭住了她的弓弦,此刻,他正乖乖地,无辜地望着她。
就像是小孩拉着妈妈的手指一样。
凛绮:“……”
她转开眼,当作没看到。
------------------------------
斯诺想和凛绮见面,很想很想。
在矮人家居住的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自在的时候,矮人们的脾气很好,还都很热情,他再不用为吃不上饭担忧,即使要做一些家务,他也很乐在其中。
矮人们都是长寿且博学的手艺大师,除了天生个头小,不擅长运动和体力活外,其他几乎都难不倒他们。
建筑、雕刻、魔法、武器、美食……
他们几乎什么都会。
矮人的屋子里有很多藏书,而且他们也都很乐意教授斯诺,在每晚结束工作后,他们还会抽出几个小时,轮番教斯诺各种知识。
在这短短几个月内,斯诺就学到了很多知识,他像一块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将各类杂学知识全都吸收。
白天,矮人们去矿场工作时,他就带着书本出门。
有时出门后他能感觉到,属于凛绮的气息,他感觉凛绮似乎在他身边,虽然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高烧出现的后遗症,这种感觉很强烈。
斯诺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生了什么病,臆想成疾,明明想也知道,她没有什么理由会跟着他。
所以,在看到凛绮的时候,斯诺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接挪开了眼。
按道理来说,正常人应该不会以倒挂在树上的方式……出场吧。
他大概想凛绮的次数太多,把野猴子都看成凛绮了。
后来,又看见凛绮几次,斯诺才发觉,自己看见的……好像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凛绮真的经常出现在他的身边,意识到这件事后,斯诺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他那一次当作没有看见凛绮,凛绮后来才继续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他打破这种平衡,凛绮说不定不会继续跟着他了。
斯诺就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他在看书的间隙,不停偷偷看向凛绮,凛绮每天都是相似的状态,她似乎做什么都是不徐不疾的模样,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会对她造成困扰。
有一次,他坐在河边,正捧着书,尝试唱上面提到的一首矮人族的短歌时,隔着潺潺的流水,看到对面树林中的凛绮。
她抱着手臂,正眯着眼睛仰头看太阳。
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细碎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棕发被风吹动,微微摇晃。
后来他总是梦到这个场景,这样的安逸,明媚,是他在带着腐朽的味道的宫廷内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过去大概就一直期盼着这样一个存在,只是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无法表述,只有这一刻,他才猛然有了——“是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仿佛一下被巨锤击中,整个人都为之一震,一下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记。
明明,只是这么普通的一天中的,这么普通的一瞬而已。
斯诺越来越想和凛绮说话了。
光是这样注视着她,越来越不能得到满足,他从早到晚纠结,就连迟钝的矮人们都有所察觉了,斯诺想,得想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搭话。
他从早想到晚,设想了成百上千种方案,只为了能和凛绮搭上话。
想到后来,又全部放弃。
凛绮太奇怪了,她从不按套路出牌,计划想得越详细,说不定到时候出现的场景越奇怪。
最后,斯诺决定,干脆什么都不想,直接去找凛绮。
就连上天好像都在帮他,他打定主意后的第二天,就见到了凛绮,她站在落满雪的树林后的平坦地面上,穿着一件毛皮的衣服,像是一只会直立行走的熊。
看起来既舒适,又暖和,斯诺看着她脖颈那一圈厚厚的黑色毛毛,很想摸一摸,把脸埋进去。
他没说话,凛绮也没有说。
她看了他几眼,就朝着他拉开了弓。
果然什么计划都没有用,半年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凛绮直接送了他一箭,作为开场白。
不得不说,被她的弓瞄准时,斯诺心跳加速。
生命受威胁的危机感,与某种兴奋混杂在一起,虽然箭最后擦着他的脸飞过,他却有一种感觉。
被射中的是他。
他无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