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滚动到掌灯时分,窗台上的油火飘忽不定。
贾琮穿着睡衣,起床挂上帘幔,趿鞋往朝间唤道:“晴雯,把灯灭了。”
晴雯也只穿了件中衣,小手支腮,玉腕上的银镯子油光滑亮,修长指甲上的丹蔻十分刺眼。
正坐在桌边一个人生气闷,郁郁寡欢地嘀咕道:“值得什么,能费多少油?”
呵!人懒,心气高,一点都不懂得节俭,当真是被大脸宝给惯坏了。
贾琮摇摇头并不接口,拿着两棵铜火箸,径直上前去掐断了灯芯,盖好灯罩。
方才转身进了里间,重新躺在暖乎乎的床上。
整个房内忽地深谙一片,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晴雯原本就觉委屈的心绪瞬间被点燃,不满情绪顿时涌上心尖,秀美的眸子冷冷地:“你身边连一个小丫头都没有。
往后洒扫,端饭、浇花、喂鸟.......我一人如何做得来?”
“倒水、洒扫不用你来,我和铁牛都可以。”
贾琮说完,晴雯立刻没声了。
可这不代表他贾某人真这么长期依着她。
晴雯这丫头必须改造,大脸宝受得了,他可受不了。
从她刚才语气中也能听得出十分不甘心,但这很正常的事情。
府里上下,没有几个丫头是不喜欢贾宝玉的。
在大脸宝那里,不缺吃穿用度,晴雯还可以毫无顾忌地赌钱,玩耍。
饭菜都可以自己叫,多么富足实惠,平心而论,哪个丫头会甘愿离开?
生活亦不能百般挑剔,晴雯虽脾气刚烈了点,但至少不会当间谍。
因此,贾琮未做多想便给她定下了四字结论:“缺少调教!”
........
“豆腐青菜,不沾荤的,琏二奶奶对你可真好。”
晴雯独自坐在小杌子上吃饭不与贾琮同桌。
主子→奴才,尊卑有序,这条线不是她能随便越的。
“亲嫂子嘛,自然要对小叔子好一些才是。”
贾琮自得其乐的打趣,虽然没有荤腥。
但看他的样子,却也吃得美滋滋的,当真怪哉。
“噗!”
晴雯忍不住偏过头弯腰笑,道:“今儿上学?可要备衣物?”
“不用。”
贾琮拿帕子擦了嘴,放下筷子:“大老爷说过几日要去秦府拜师,近来倒不用去族学了。”
“哦。”
晴雯嘟了嘟嘴,没在说话,继续低头小口的吃着饭。
时光匆匆而过,一晃两三日过去,仲春的暖日突破云层。
廊下挂着的鸟笼中的绿色鹦鹉,不停地学着贾琮的口气直叫晴雯........
“晴雯”花儿开了,浇水浇水。
“晴雯”快把碗筷、食盒送回厨房。
“晴雯”桌子擦一擦,晴雯被子晒一晒。
给它倒了一杯水,鹦哥高兴的一扇翅膀,叫的愈发起劲:“晴雯,晴雯!”
“死鸟,再叫就让你挺尸去!”
晴雯照常每日一骂,接着便慵懒地打个哈欠。
初来乍到一个陌生地方,这两日明显还没能习惯。
少女抬手刹那间,裸露出来的杨柳小蛮腰、樱桃樊素口往廊下一站,院中草木清新。
瞧见琮三爷请安回来,绕小院甬道跑了小半个时辰。
全身热汗淋漓地,晴雯努了努嘴,不情不愿递上手帕。
秀娟上带着少女芬香,见其擦得都是汗。
贾琮索性塞进怀里,偏头说道:“铁牛,去背水,我要沐浴。”
“……”
晴雯轻咬嘴唇也不好跟他要,那是她自己亲手缝的。
她大贾琮三岁,今年已经十四了,并非还是个懵懂无知的雏儿。
铁牛从院子内打水进来,热水贾琮自己加。
冷水铁牛去天井里打,在东厢房洗了好些时候,铁牛叫晴雯送衣物过去。
晴雯小心翼翼的走进门,前脚才越过屏风,忽见一个光溜溜的身板立在浴桶内。
身板暂且不大,某些地方却也明显出奇,朝着男人的方向极速发展。
贾琮正洗的嗨,嘴里小声低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两手往下,极其珍贵似得搓揉一个凸显物件儿,像似擀面杖.......
“呀!”
晴雯怔楞了好几息,方才尖叫一声丢掉衣物,捂着小脸落荒而逃。
那双被绣鞋裹出来的金莲小脚,走得不是很快。
但杏目圆睁,蛾眉倒蹙,一张俏脸红得滴血。
晴雯又羞又气地走至院门前,两手叉腰:“铁牛,你给我出来!”
.........
“晴雯,你在偷看?”
贾琮很是不满,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竟然被人看光了。
晴雯怔怔失神,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子里,目光聚焦在天井上。
眸角似有泪痕,听到贾琮打趣的言语,嘴角只是噙着冷笑。
一张精致俏丽的小脸,几分媚人,几分惊叹,娇小苗条的身段也十分匀称。
“咦,晴雯你瞧!”
贾琮忽地指向银杏树下的蚂蚁:“这些蚂蚁都是分工明确的,它们和蜜蜂一样都有一个王。
蚁王只管生蚂蚁宝宝,她会和很多公的一起造孩子。”
“胡说!”
晴雯不信,但小眼睛却好奇地看了过来,睫毛忽闪忽闪。
贾琮立马叫铁牛去借来了铁锹,铲开树下凸出的土堆。
里面果然有一只白色的蚁王,身子比一般蚂蚁大很多倍。
贾琮笑道:“这回你可信了?这只蚁王还可以烤来吃。”
“呸,恶心!”
晴雯嫌弃的白了一眼,忽见另一种蚂蚁去搬死去同类的尸体。
这种蚂蚁是红色的,她不由皱眉道:“他们为什么要同类相残?”
“这有什么奇怪的?”
贾琮叫铁牛抓了那只蚁王去烤吃,说很香,铁牛连连摇头不要。
贾琮轻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蝼蚁尚且偷生,残食同伴的尸体,看起来不仁不义,暴虐至极。
人性亦是如此,从春秋战国至今,史载吃人的案例并不少,我大楚朝不少地方一闹饥荒,也会易子而食。
更何况人心险恶,他们有很多方法杀人不见血,比起残食同类的蚂蚁还可怕。”
“嗯。”晴雯似懂非懂的点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原先的不快竟全然忘了。
再看这位小爷,说的话好深奥难懂啊。
虽比宝二爷都奇怪,可又感觉更有道理?
“那琮三爷是为何而读书?”晴雯想了想问道。
“若说是为家国——不过自欺欺人的想法。
说白了我是为自己,为了在乎的人,同时也为志向。”
贾琮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看向少女那张韶颜稚齿的明媚脸蛋:“你可知道唐朝有一位大诗人叫白居易的?”
晴雯懵懂的摇摇头:“很出名?”
贾琮失笑,转身走回西厢房:“白居易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白乐天所愿,亦我所愿也。”
晴雯眨了眨眼睛,瓜子脸上满是疑惑,听得不大懂。
前面在说白居易,后面又为什么冒出个白乐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