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生意不好,但二楼几个厢房,视线却极好。
房中茶香袅袅,祁连文端坐案前,喝着一口热茶,神情复杂的望着京城河畔。
“老师。”
姜峰呼唤一声,看出祁连文神色见落寞,走上前端坐到他对面。
祁连文嗯了声,放下茶杯,回头看这个无比出色的关门弟子。
想起这几日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开口问他:
“这几日,你在忙什么?”
执起茶壶,姜峰替祁连文续上茶水,望着茶叶在茶杯中辗转浮沉,低声回道:
“在府中休息。”
“府中休息?”祁连文打量他一眼,心如明镜,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姜峰就像一把出鞘寒刃,可灭敌,也可自伤。
他太过刚愎,将府上唯一妹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顾子敏撞在他手上,不吃些苦头,恐怕此事,也不会善了。
“悦丫头没事吧?”
到底看着兄妹俩长大,就算知道姜峰不愿跟自己说,祁连文也要多嘴问一句。
听见姜栖悦,姜峰冷凝面色,明显柔和下来:
“她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这几日,我让她在府中休息,没让她再出门。”
祁连文叹口气,望着终于有点人气的弟子,诘问:
“悦丫头出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反倒独身去尚书府,找顾魏光麻烦。
你知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你这次大出风头,对你来说,是祸不是福。”
茶香扑鼻,面对祁连文质问,姜峰目光不动,神色未改,甚至端起茶杯尝了口。
这茶叶是祁连文从府中带来的。
是圣上御赐的龙井。
茶香浓郁,只尝一口,香郁、味甘的豆栗香,就在唇齿间久久不散,令姜峰眉目更清晰三分。
“老师,若我来府中找您,你会怎样回我?”
放下茶盏,姜峰抬眼跟祁连文对视。
漆黑目光在他苍老沟壑上梭巡一圈,将他犹豫神色尽收眼底,低头抚弄着茶盏,继续道:
“老师高风亮节,宅心仁厚,却不喜朝中生风波。
若我来府中求助,您会出面替我斡旋,却无法让顾魏光将顾子敏送入大牢。
最多让顾子敏挨一顿无关痛痒的打骂。
而这并不是我要的结果。”
再次抬头,姜峰已经换了一副表情,阴沉晦暗的模样,让祁连文都感到陌生。
见祁连文脸色复杂,姜峰突然扬唇一笑,浅浅笑意,却将他脸上阴郁尽数驱散。
如烈日笼罩地狱,赐下一道驱魔甘霖,让他整个人从地狱,踏足人间。
“老师,您知道的。
没有悦儿,就没此刻的我。
凡是伤害悦儿的人,我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亲手拔干他身体所有精血!
只让顾子敏入趟牢狱,对我来说,还便宜了他。
若依我行事,他早该成我刀下亡魂!”
姜峰轻飘飘几句话,让祁连文脸色大变,指着他的手指,都不住发抖。
“混账!
顾子敏好歹也是朝中大臣嫡子,你以为是田里萝卜,任你想切就切!
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姜峰垂眸不答,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如何。
此事,至始至终,他心中在乎的只有一人。
“姜峰。我是为你好。
过刚易折,你这样冲动,对自己并无好处。”
眼睁睁看着姜峰行事作风,在往歪路上走,祁连文还是想拉一把他,不愿让他过早折在这吃人京城。
姜峰嗤笑一声:
“老师,我若冲动,您此时就该到大理寺去见我了。
我就是太过权衡利弊,才让悦儿受了侮辱,都无法立刻替她手刃仇人。”
这场会面,师徒终是不欢而散。
确切来说,是祁连文心生不快,拂袖离席。
就因,姜峰油盐不进,无论他怎么劝说,他都觉得自己此行,没有做错。
到最后,祁连文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愤然甩袖,离开酒楼。
祁连文走后半个时辰,姜峰都在房内静坐。
望着护城河中湍急流水,急声拍打岩岸,姜峰垂眸,缓缓将壶中茶水喝完,才起身下楼结账。
回到姜府时,云霞漫天。
夕阳折射出光线,映照在长廊上,让走在廊中的姜峰陡然生出一种恍惚感。
仿佛,岁月更迭,世事变迁。
他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公子,您回来了?”
绿柳过来照看新栽种在廊边桃树,远远瞧见姜峰立在长廊上,望着夕阳中浮尘出神,心头纳闷,开口喊了声。
等他回眸看来,露出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绿柳才猛然惊醒,俯首躬身:
“小姐正在书房抄心经,公子若想寻小姐,可去书房找她。”
姜峰神情淡漠嗯了声,调转方向,往府中书房而去。
等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廊上,绿柳才悄悄松口气。
怪不得,红杏越来越害怕公子,就公子这威压气度,她到了跟前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全府上下,恐怕也只有小姐,才能在公子面前,讨他一个笑脸。
胡思乱想了阵,绿柳看了两眼长势甚好的桃树,连忙跟着姜峰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红杏这会儿在书房伺候小姐,就她那大大咧咧的德性,她得赶紧过去照看着才行。
姜栖悦刚抄完一篇心经,正教红杏认心经上面的字。
刚教了几个字,听红杏磕磕巴巴念完,一道欣长身影迈入房中。
回头瞧见是姜峰回来了,姜栖悦心头一喜。
将如蒙大赦的红杏打发出去后,让姜峰过来讲话。
“哥,怎样?
今天去见祁爷爷,可有说什么重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