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您收好紫金牌,拿着这个,您便可以调动天通钱庄名下的所有晶石钱币。”
签完大名,又刺破食指取血,接着进入两人高的法阵,令其镌录下自己的外貌体型,种种繁琐的过程结束,许娇河从纪掌柜那里收到了一张紫莹莹的方牌,巴掌大小,纤薄无比。
与其形容为牌,不如说是卡片来得更合适。
许娇河捏着紫金牌,指腹摸索过背面,感觉到不明显的凸起。
仔细一看,发现是用瘦金体写就的自己的姓名。
它的颜色和整张牌面浑然一体,唯有在天光偏转之下,方能瞧见笔锋错落的痕迹。
许娇河捧着紫金牌,爱不释手地看了再看。
她幼时见嫡母和长姐掏出过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颜色是平平无奇的浅蓝,远没有紫金牌来得稀少尊贵,拥有这个,哪怕身上没有携带钱币,也能在各个设有法阵的店铺,验牌付钱,最是方便不过。
游闻羽伸手想接来为许娇河展示功能,却被对方一个闪身躲过。
无奈的他只好凭空凝出一丝灵力,操控着注入其中。
纤细如游丝的尘雾浮现在紫金牌上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数目。
“这这这是什么……”
许娇河的视线被尽数占满,问出口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是师母目前在天通钱庄中拥有的财产。”
游闻羽似乎生怕她一口气喘过来,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当然,这个数目每日都会变化,因为各地产业所得的收益,仍会源源不断汇入您的名户。”
许娇河瞪大柔媚的眼睛,那轻飘飘的卡牌附在她掌心,忽然有了千钧之力。
这就是成为富人的感觉吗?
怎么如此不真实??
游闻羽请令下山,不能在一家钱庄上耽搁太久,他顾不得叫醒沉浸在富贵梦里的许娇河,和纪掌柜打了个招呼,便拉着许娇河直奔下一家。
他的想法很直截了当。
先按照纪掌柜标注出来的名单,将忠诚于自己和许娇河的店铺收服。
接着是因为纪若昙的死,持观望态度的几家。
最后再轮到难啃的骨头。
游闻羽制定出周密的计划,就雷厉风行地执行起来。
事实上,前面两步也极其顺利。
他自负洞察人心世事,在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之下,原先没有站队的几家店铺,也至少在表面上献出了对于许娇河这位新主人的认可和忠诚。
游闻羽操心的事,却不是许娇河所关心的东西。
她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手握紫金牌,游闻羽走到哪家店,她就买到哪家店。
短短半日,不仅填满了自己的灵宝戒,连带着游闻羽的灵宝戒,也被迫装了不少女子物件。
日暮时分,两人来到巡视之旅的最后一站。
与天通钱庄齐名的、誉满九州的拍卖行繁阁。
有不知名的儒生,曾赋诗一首:“繁华无尽处,异宝耀八方”。
说得便是繁阁的豪奢无度。
这里不仅是九州最大的拍卖行,同时也兼顾宝物典当售卖,以及消息来往传递的业务。
“你别进去,让我先走。”
许娇河摇着新买来的轻羽流云团扇,学着游闻羽的派头,大模大样赶在他前头,踏进繁阁镶金边的门槛——谁料抬步到一半,被几堵高大、手臂上绑着白布条的人墙结结实实拦住。
她不明所以地仰起面孔,去看那几个不识好歹将自己拦住的人的脸。
却见一个照面,对方整齐后退两步,在庭中双膝下跪,抱拳高喊道:“小人见过夫人!!”
“?!”
那喊声如同猛虎出笼,蕴含灵力浅淡的威势,令得许娇河的帷帽和衣衫无风自舞。
在她身后,气定神闲的游闻羽面色沉了一瞬。
他们的行踪并不张扬,且那些被拜访过的店铺都知道不可暴露主家踪迹的规矩。
看来,是有人存心报信了。
游闻羽的脑子里迅速闪过几张可疑的面孔,那头出足了风头的许娇河理了理被气流吹乱的衣衫面纱,颇有主人家架势地摆手道:“快起来吧,不用行如此大礼,我今天也只是随便来看看。”
“是!夫人!”
一排人高马大的小厮按照等分的数量,依次向左右排开。
队列的尽头,错彩辉煌、堆金砌玉的无穷色彩之中,走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
“繁阁掌事人叶无盈,见过夫人和闻公子。”
她没有使用修仙者之间的请安方式,而是轻巧地微屈膝盖,行了个万福礼。
许娇河一下子觉得她很亲切,也更有人气。
“起来吧,无盈姑娘。”
“师母,要叫她叶掌事。”
游闻羽凑近许娇河耳边,替她纠正了称呼。
“噢……”
叶无盈挑着一双柔情似水的妙目,不留痕迹地在他俩身上转了个来回,掩袖低低笑道:“闻公子多虑了,夫人是整个繁阁的主子,自然爱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
“是啊,无盈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不要总是提点我。”
许娇河本被繁楼的阵仗唬得心间忐忑,见叶无盈如此温柔可亲,心情犹如一块大石头落地。
她又觉得自己在游闻羽面前表现得顺从十分没面子,便侧过脸,斜了眼右后方的青年。
叶无盈见好就收,袅袅娜娜地走向许娇河,隔掉两人的眼神交流:“已经到了晚膳时分,夫人巡视店铺一天,想必已经饿了吧?楼上备好了酒水饭菜,万望夫人不嫌弃,赏脸略尝尝。”
她见许娇河点头,便半伏着身体,为二人引路。
繁阁的二楼雅间,又是与楼下不同的景象。
上面附着半透明的符文结界,想来是鲜少开启的房间。
许娇河步入其中,只见叶无盈随手掐诀亮起四周的壁灯,那墙壁之上陡然幻化出春日的繁花盛景。
……就好像真的在野外,同人共品酒席一般。
许娇河欣赏了一阵,在主位上落座,夸奖叶无盈道:“这好漂亮,你费心了。”
“夫人谬赞,雕虫小技,能博您一笑已是三生有幸。”
游闻羽在坐,叶无盈在右,流水般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是云衔宗小厨房无法媲美的珍馐美味。
叶无盈又叫貌美的婢女前来侍奉布菜,被许娇河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好。”
如同雀鸟离开豢养的金丝笼,她尽情地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
“夫人真是平易近人,叫无盈心生佩服。”
“哪里哪里,你也吃呀!”
……
许娇河在天通钱庄时的烦恼,此刻转移到了游闻羽身上。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是来收拾繁阁这块难啃的骨头。
怎么到了最后,许娇河就差把手臂搭在叶无盈身上和她结为知己。
他早已辟谷,沉默地喝着美酒。
醇香的酒液抿到口中,生生带出一段难言的滋味。
最后游闻羽将酒杯一饮到底,皮笑肉不笑地打破了环绕在许娇河身边的火热气氛:“叶掌事好灵通的消息,我们人还没到繁阁,你便安排了下人等在门口,又抬上这一席费功夫的酒水佳肴招待。”
“繁阁自然不敢怠慢公子和夫人。”叶无盈恰到好处的笑意未变,用公筷添了一片金汁鲍鱼放到许娇河的碗中,“这是我们这里的拿手菜,还请夫人品尝。”
许娇河立刻埋头苦吃。
她突然想起了来到这里的目的。
任凭叶无盈再如何温柔可亲,把钱收到自己袋子里来才是最要紧的。
憋着一口气的游闻羽见她乖驯下来,没有再和自己对着干,压抑在喉头的郁郁顿时消散不少。
他抬起眼,越过许娇河,与同样看向这头的叶无盈无声交锋:“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叶掌事,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今日前来的目的。”
叶无盈玩笑一句:“夫人不是说,是来随便看看的吗?”
她这句俏皮话无人接应,许娇河继续与鲍鱼作斗争,游闻羽则端着酒杯笑意盈盈。
似乎这位开场就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的夫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蠢钝。
叶无盈立刻识相地请罪道:“无盈言行无状,烦请闻公子见谅。”
游闻羽这才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语气说道:“无妨,只不过玩笑而已,把正事做好才要紧。”
繁阁虽是纪若昙的产业,背后却有九州如梦世撑腰,他到底不好太过疾言厉色。
谁料叶无盈却道:“公子说得对,繁阁的正事便是招待好您二位。”
咚。
叶无盈话音未落,游闻羽将端着的黄金酒杯搁在八仙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轻响。
他撩起眼皮,含情的桃花眼便多了几分凌厉:“无衍道君骤然陨落,宗主有令,娇河君即为怀渊峰的新主,叶掌事是不承认我师母的身份,还是心怀二意,打算另投其主?”
他的话音到结尾处,仿佛冬日的河水,凝结了一层薄冰。
不高的声调,却蕴着一层灵力。
所到之处,除却坐于主位的许娇河,侍奉在旁的仆婢均在绝对的力量中,诚惶诚恐地匍匐下跪。
一张宽大华丽的八仙桌,只剩下空荡荡的三颗头颅竖着。
许娇河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呈对峙之势的游闻羽和叶无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叶无盈退让一步,也用上更为正式的自称:“并非属下刻意阻挠,或是身有异心,实在是如梦世从开宗以来就立下一条规矩:蕴有叶氏血脉的少主弃世,他的配偶若要继承产业,须得拜过娲皇见过高堂,得到老尊主的认可,方能坐上这繁阁之主的位置。”
九州如梦世自纪若昙的母亲叶棠手上开创,传承到如今不过第二代。
叶无盈口里的老尊主,自然是叶棠——可叶棠早就在二百年多年以前生下纪若昙后,便自刎追随道侣纪怀章而去,许娇河又如何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游闻羽想到这里,便知叶无盈身后的如梦世不欲交权,设下了重重陷阱,等着许娇河一脚踏入。
他冷着面孔捏碎手边的酒杯:“那倒是想请教叶掌事,人死如何复生,又如何能够认可师母了。”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陷入冻结,游龙般的青光摇曳,于他指尖来回游走。
对付叶无盈,游闻羽还不屑于拔出武器。